“阜宁令?”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感觉脖子已经僵硬到没有知觉的阜宁县令,听到刘钰召唤,赶紧动了动已经硬直了的脖子。
“下官在。”
“这里面的事,你可有风闻?”
阜宁县令看了看钟表,马上就要到十点了,心说这些人应该不是看不清局面,而是被吓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要有个牵头的,保准都出来认错了。
奈何没有。
既没有,那就怪不得自己落井下石了。虽然咱们平日里也有称兄道弟以文会友的事,但今儿这事处处古怪,对不住了。
“下官也曾听说了一些。但为官者,当知轻重缓急。开工之前,国公也说,朝廷这一次是倾全国之力,复两淮之兴盛。是以,别的事儿小,修河事儿大。”
“下官也多少听说了,但想着,这修河只能在冬季修,可办案一年四季都能办。是以,下官想着,轻重缓急,先完工,后办案。”
“这件事,即便国公不查,待河修好,下官就是顶着天大的干系、被千夫所指万人恐吓,下官也一定一查到底!”
阜宁县令心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要你不管,我也不管。
只是你这摆明了要下黑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候,自鸣钟已经敲响,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刘钰瞥了一眼阜宁县令,又背了一句书。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谁之过与?”
阜宁县令只花了大约半秒钟思考,便回道:“若知其为虎兕,则其出柙,典守之过也。”
“若不知其为虎兕,而以为其为义禽羔祥,则典守无过也。”
“古人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心在柙中,不出,安知其虎兕乎?其禽羔乎?”
“以己度人,以善忖人,以仁义信人,国公真君子风也!”
“待其柙开,知其为虎兕,奋勇禁之,国公真君子度也!”
刘钰轻咳一声,心道他妈的不愧是五字县的县令,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这五字县,是大顺县令里面几乎顶尖的配置了。
前朝开创了将县分为大小简繁的先河,大顺承之,一共定了七个字,来评定各个县。
分别是:要、繁、赈、刁、难、边、特。
要,顾名思义,军事要地,一旦出事,一府一省甚至全国崩溃的地方。比如京城大门保定、运河枢纽镇江、西南门户叙州、金陵威慑安庆、控制整个黑龙江流域的吉林船厂等地。
繁,不是繁荣,而是指事儿多。
赈,是说灾情频发,这就需要既有组织能力、又至少有个稍微好点的清廉名声。
刁,百姓武德充沛,难管……难边特,都是顾名思义。
既按照这样分了,各个县的县令选拔,也就有不同的说法。
总体来讲,就是全国的县令都是一样的品级,但几个字决定了升迁顺位。
新晋的进士,就算有能力,直接扔到类似叙州这种几个字基本全了的地方,那就纯粹扯犊子。
一般这七个字里,最后一个“边”字,选拔县令默认是从武德宫里选。边既是指外部边境,也是指内部的夷汉交界区。
阜宁县本来就四个字,但伴随着运河被废,淮河整修,直接从四字县升格为了五字县……类似这种的县级调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海县。原来是绝对没有“要”这个字的,而运河被废海运兴起之后,这个字就必须得加上了。
阜宁县和“边”字挨不着边,但剩下几个字全都贴上,这在官场内是有特殊意义的:升迁有望。
朝廷这边看好你,觉得你有能力,才把你扔到五字县去历练历练,都是平调。毕竟谁一开始都是从二字县、三字县开始的,表现的好才往五字县、六字县扔。
即便平调,级别不变,意义也大不一样。
县的字越多,升迁排位越靠前。
当然也意味着入狱率较高、革职率颇高、被淘沙率极高。
而阜宁县,在枢密院抢了职方司的权后修订的图册上,是这样介绍的:阜宁,北极高三十三度三十二分。禁城子午线东二度五十七分。繁、赈、刁、难、特。北依黄河、东面大海、有堤范公、十年九不收。黄、汛、潮、风、碱五灾频发。洪泽湖泄洪地也。
七个字齐了五个,这县令就不可能是雏儿。
五字以上的县和带有边、特两字的县,选拔权既不在节度使手里,也不在吏政府手里,而是在皇帝的秘书班子读作平章军国实则是皇帝办公厅秘书长的天佑殿那里。
皇帝有没有权是一回事。
有权不用,或者懒,交给秘书去办,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说因为秘书去办,所以秘书就有权而皇帝就被分权了。
是以这种地方的县令,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贪腐难说,但能力肯定是有些的,嘴皮子的能力也是能力。因为选拔之后皇帝对一些特殊地方的县令,都是要召见一下的,一方面是示意恩出于君,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考察,得嘴皮子过关是基本要求。
阜宁县令面对刘钰的问题,连思考都不需要,直接把刘钰的责任摘除了。
本来就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