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租飙升。
原本不怎么值钱的地方,现在没有几千两的押金银根本免谈,而且日后产盐基本都要五五分成,合同最多签二十年的,傻子才卖地呢。
这里面地主和资本家的事,与地主和佃户的事还不一样。地主不容易破产,也有资金周转,谁闲的没事干卖地啊?那不败家子吗。买地主的地,比买半自耕半佃小农的地,贵多了,哪怕不是盐井地,就普通耕地都如此,况且这是盐井田了。
另一个,就是这里的位置,以及之前大顺铸钱运铜对贵州交通的开发,使得朝廷这边很轻易就决定了川盐入黔、以及日后川盐入楚。
证明这里真的有足够的盐,撑得起川盐入黔、入楚的需求。
如果没有这口井,谁能想到只要胆子大,凿千米井产量会这么大?
当然,这也意味着,盐井成为大顺“资本密集型”产业的样板。
小手工业者、老百姓,便是把老婆孩子都卖了,凑得出打一口千米井钱的零头不?
而过高的深井打井价格,也确实只有在西北战争中发了财、在两淮竞争失败被赶走的陕西资本集团才能担负的起。
这口井的拥有者,或者说叙州府吸引资本的样板井的拥有者,和科学院这边的人早就认识。
因为当初刘钰从欧洲走陆路回来的时候,在天保府就考虑过日后要发展简易油田搓煤油。
这种千米深的井,正是学习的榜样。
是以科学院这边早就派人来这边学习凿井技术,而井主人因为之前私盐贩子的身份,也乐于和刘钰这边的交往,希望抱大腿日后销案底。
这边也是科学院尝试改造的第一批盐井,要改造的方向还是很简单,因为能应用的技术不多,主要还是在提卤上。
而稍微复杂点的,比如天然气管道……说实在的,就科学院现在的技术,比天然的竹子差远了。
天然的竹子来输送天然气,没啥危险;而科学院现在的技术,要把有人工机械美感的管道做到竹子一样的无缝水平,这成本可就飞上天了。
从历史的视角来看现在的这口盐井,是很荒诞的。
冒着黑烟的烟囱、锅炉房,蒸汽机的轰鸣,拉动着绳索。
看上去,就有一股子浪漫。
新时代的象征。
而除此之外,剩下的那些技术,则扔到秦汉乃至先秦都不会有违和感。
仿佛,两千年的历史在这一刻融为一体了。
提卤的提桶,要什么高端的单向阀?随便弄快熟牛皮,半糊上,往下沉的时候,靠水的压力把熟牛皮向内顶开,灌卤;往上拉的时候,卤水的重力自然将熟牛皮向下压紧,滴水不漏。
这是当年修都江堰的李冰当太守时候,就用的技术。
两千年前的熟牛皮和现在的熟牛皮没有任何区别。
而现在,科学院还没有任何一种技术能比这个更方便、更有效、更便宜。
卯榫结构的天车,二十多米高,没有一根钉子,全是榫卯结构。
上面挂着一个改变方向但不省力的定滑轮,让绳索从定滑轮上向下延伸去提卤。
科学院现在做不出低成本的纯钢结构的天车井架,这种木制榫卯结构的、看上去怎么都和蒸汽机不配套的东西,却是现在的最优解。
提上的井卤,在卤池里聚集,然后通过卤池里的一根根通了竹节的竹管,传输到不同的地方。
这口井的天然气,并不能满足这全部盐卤的熬煮需求。多余的盐卤,要沿着竹管传到下面的烧煤的煮盐房里。
竹子是直的。
想让这些管道转弯怎么办?
要什么戈兰、万向阀。
弄个大陶缸,抠几个窟窿。
入卤的窟窿在上面、出卤的窟窿在下面,接上竹子,去哪个方向不能去呢?只要半径大点,只考虑平面不考虑高度,甚至可以转个圈绕回原点。
不能被天然气熬煮的卤水,顺着竹管向下,到了下面的熬煮房里。里面摆着的,是汉武帝盐铁专营时候就已经基本定型的“牢盆”。
区别可能就是,那时候烧的是柴草。
而现在,烧的是煤,或者是天然气。
新时代的冒着煤烟的烟囱、隆隆作响的蒸汽机;汉代已经定型的牢盆;先秦时候已经定型的榫卯架和熟牛皮单向阀;商周之前就能做的陶缸;在这里天然生长了几千万年的竹子;埋藏在地底上亿年的天然气和煤块……把这一切拼凑在一起,就是大顺的第一口近代化盐井,大顺资本密集型产业的代表之作。
魔幻而又错乱。
嗅着高烟囱里飘出的煤烟味;目睹不需要休息的“铁牛”不断将绳索卷起;听着卤桶倒水的哗哗声;瞥着天然气燃烧发出的淡蓝色火焰;看着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在那搅动沸卤的盐工;忍着运煤的大车压过铁轨路发出的刺耳的吱吱声;韵律着推动拉煤板车的雇工的号子音。
马浩川抓过一把刚熬煮出来的雪白的盐,忍不住感叹道:“此真人间绝景!”
牛从昀则看着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微微颔首道:“在苏南时候,当地人便知兴国公有怪癖。于美一事,不解园林之秀、不懂梅雪之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