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从昀是否读过《辛昂传》,与皇帝让他去读《辛昂传》,当然不是一回事。
既说了让牛从昀去读辛昂传,其实也就等同于皇帝在暗示牛从昀:放手干,有事我给你兜着。
在背锅这件事上,李淦这个皇帝还是做得很有觉悟的。
至少遵从他意思去办事的,他是勇于把这个锅背起来的,因为大顺对大明最后几年的事记忆比较深刻。
看着眼前这俩人,对他们的表现,皇帝心里还是非常满意的。
虽然满嘴都是新学问的那一套,但皇帝也不是很担心,而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实际上大顺走到今天,李淦又经历过刘钰的那一次赤子之心宇宙之悲,很多事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这几年涌现出的能吏,全都是和新学有关人,至少基本都是新学所染。
这也不是偶然,因为随着虾夷、鲸海、南洋等地的开发,民间资本的活跃,也只有那些地方能够表现的足够亮眼。
就好比在河南做县令,就是当出花来、天纵奇才,又能做多少事?
可要是在那些民间资本投入的地方做县令,古板守旧的很难出成绩,而脑子稍微活跃点的能够活学活用那些新学问的,就能够表现的极为亮眼。
一个台湾府,短短十年之内涌入了至少不下100万两白银的投资。
垦荒、大米种植园、造船桧木经营所、金矿、海军基地投资、为将来收复吕宋提前准备的军营……民间的、官方的投资,不断涌入。
运河被废,海运兴起,这是资本愿意投资稻米种植园、垦田的基础。
而资本,又可以使那里人口激增。大顺缺金缺银缺铜,就是不缺劳动力。
有钱,就有政绩:丁口激增、税收暴涨、废运河之后供应部分经营所需之漕米、军舰建造的桧木保证充足,这些当然都是政绩。
而若在河南之类的地方做县令,天大的本事,也弄不到上百万两的投资,怎么会有亮眼的政绩?
大顺又是个宋明理学破而不立的王朝,文化上对前朝差点亡天下进行了全面的反思,反思的主流就是:扯淡的太多、干实事的太少,义要从利上体现,而不是空谈义理心性。
而要在这心民间资本开始活跃的地方做出政绩,就不能死抱着十三经了,就不得不去接触新学问。
与爱好无关。
与信仰无关。
与升迁有关。
军队这边就更不用说,新学传播的重灾区。
李淦很自信自己可以把握的住,但这种皇帝一般都会觉得自己很牛批、自己的儿子肯定不如自己。
所以李淦对将来接班也是有布局的。
新学有没有用?有用,不能废。
因为外面一大堆一省大小国库年收入却和大顺差不了多少的强国。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大顺刚用海军战略调动打完了日本,生怕将来这种事也落在自己身上。
加上运河被废,南北联系全在海军上、漕运安稳全在印度南洋在不在自己手里,是以不得不默许新学的传播。
但是,新学有没有危机?
有,而且在李淦看来,这个危机是非常显眼的。
那就是大顺本来官缺就不多,人口暴增之下,更是多少人挤破头往上考,求个上升通道。
原本只是儒家科举内部卷。
大顺又有特色的武德宫、良家子的实学体系内,也可劲儿卷。
现在再加上了这一波新学学子,卷上加卷。
一群有学问、有知识,而且有的还不是扯淡谈心性的学问,而是张口阶级闭口地租抬头测纬度低头算三角学识的人,却被排除在体制之外,正统科举内完全没有做官的上升通道,那么这些人会干啥?
现在大顺已经被特殊的传统和体制所绑架,不得不对外扩张。
这和资本发展起来需要市场的对外扩张,不一样。
而是内部科举已经占满了上升通道,只有外部、边疆地区,才能用这些实学出身的人,给他们一些上升通道。
要靠海军、工兵、炮兵、工商业、殖民地,来容纳这些人,把他们吸入体制内,哪怕是体制内的边缘。
科举本身,李淦是不敢动的,也动不了。
且不说废科举必要出大事不提。
单单是一个科举改革,就闹出过多少魔幻的事?
之前那个“以科举之名、行孝廉之实”的科举改革,初衷是好的,太宗皇帝自觉八股文章约束人的思想,要改。
然后呢?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当年山西的考试。
出的题目,乍看上去,引题的内容绝对没啥问题。
曰:有菽粟者或不足乎禽鱼,有禽鱼者或不足乎菽粟,罄者无所取,积者无所散,则利不布、养不均矣,故市。
易曰: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前朝中,西夷葡萄牙人据澳门为市,舶来……
大意就是说,《易》说,因为社会分工的出现导致了交换,交换出现了市场,以实现有菽粟者或不足乎禽鱼,有禽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