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女一样能生娃。该有的洞都有。”
人贩子唾沫横飞地讲着南洋的种种好处,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只抓住两件事。
现在。
未来。
现在吃饱。
未来希望。
现在吃饱是奢望。
未来希望在眼前。
许多年后,当《无向南洋浪死歌》唱起的时候,两淮地区的社会形态、小农生活,已经和现在很不一样了。
而现在,即便如同后来这浪死歌里唱的那般,对这里的人来说,那也是充满希望的生活。
至少,比现在要强。
这些百姓从出生到现在,上一次感受到“希望”的感觉,还是小时候饿的时候哇哇哭,母亲会哺乳自己。那可能是他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希望大部分时候能满足的一段日子。
从那之后,一直到今天,才算是又一次在内心燃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们不在乎椰子还是菠萝蜜,甚至丝毫不关心比苞米秸秆甜许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在他们的想象中,或许就是橡子、柿子之类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吃,只要是满山都是,那就饿不死。
而且那里居然没有冬天,不用考虑四时节气。不用如这里一般,一场秋雨、一场春寒,一年的收成就剩不下多少了。
活着,比什么都强。
更更更重要的,便是只要去了南洋,这边欠老爷的印子钱,一笔勾销。这一点是官府作保的,虽说是把债记下,按照《大顺律》,最高额两倍做账目,日后偿还。
但一个个都想着,还钱?还个屁!
便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愿意去南洋了。
虽说按照他们粗浅的认识,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那边的老爷也未必就比这边好多少。
但想着,这边都他妈这样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呢?总不能吃人喝血吧?
不远处,阜宁县县令看着这些被鼓动起来想要去南洋的灾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是个还算是有些良心的人,觉得让这些百姓有条活路当然是好的。
如今朝廷蠲免,日后据说要行深入的一条鞭法,募役做工,这杂役可免除,再加上几乎年年蠲免,自己这个县官其实也就是个“救灾指挥者”。
别的县官还要琢磨琢磨,怎么把今年的国税收齐。他在这里干了五年了,就一年没有蠲免,但税却也减半了。干县官干到没有实践收税的程度,也足见这地方的悲剧了。
如今让这些百姓去南洋找活路,还不用县衙出钱,当然是好事。
但好事之后,节度使下书给府尹、府尹下书给他,示意“佃、主之债不可阻碍下南洋之事”。
不管是节度使,还是府尹,都没明说这些债一笔勾销。
就给了一句“不可阻碍”这么四个字,看上去是要个县发挥,但各县能怎么发挥?还不就是赖账?
一头是国公、都督、节度使、府尹;一头是本地士绅。
选哪边,这也不需要选。
无非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头没尾的只说什么不可阻碍,却又不明说怎么办,这在官场内也属正常,县令早已习惯。
唯独真正担心的,还是今年的债免除了,明年士绅不放贷了,怕是要出大事哦。好在能指望的,也就是国公的信誉,真能把这青苗贷办起来。
否则,怕是自己这乌纱帽就要不保。
不出事,怎么都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出了事,府尹说我就说让你们不可阻碍、自行解决,可没说让你们弄得士绅不肯借贷啊;府尹说完,节度使也能这么说。
一头是赌刘钰守诺,要担责任;一头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苦的久了。
能做到承担这个看起来风险不高的责任,已经算是官场里数得上来的好官了。
人贩子在那处置灾民和百姓,县令则要应对县里和这些人有债务关系和租佃关系的士绅。
有关系的都请过来,阜宁县县令只劝道:“这些事,只当是你们助捐了。”
几个士绅看了看供灾民躲雨的简单窝棚,心道这些人在这里避雨的窝棚,我们还出了些钱呢,这怎么还助捐两次?
再说了,助捐,朝廷还给表彰呢。这回钱明显是要不回来了,说什么日后若有命活着必定还钱,那还还个鬼啊?
官家却不知,有些事能做一次,却做不得第二次。今次做了,日后管叫官家好看!
心里虽这样想,诸多怨,可毕竟也不敢说出来。朝廷的中央集权还没崩,还管得住这里,前几年刚出了一个大案,朝廷的态度在这些士绅看来,很是讨厌。
但碍于朝廷现在手里有钱有兵,却也只能把这股子怨气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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