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无奈道:“这人要是死了,也没后代,债问谁要去?都这样了,若不下南洋,有几个活的?”
县令却道:“这不是朝廷准备了六十万石米,准备救济吗?也没那么容易饿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有条活路,谁肯死呢?”
“要不,你回去和国公说说?我估计,也非是本县这般,其余地方也是如此。”
县令是打定了主意,这事他可不做这个保人。
反正是这个县就这样了,自己这个县令一不怎么贪、二也算是还有点前途,在这种灾祸频发的县做官,只要做的四平八稳,那就可以考评得上。
现在灾民吃的也不是他的米,甚至不是县里义仓的米。暂时吃的县里的米,朝廷截留下的漕米,明年就给补上了。
他反正是不着急。
这事,谁推动的,推给谁。
要不,朝廷出个明文:下南洋的,债务全免。那也行。
人贩子见县令这边不松口,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也信,这事肯定不是一个县特有的,保不准各处都有这样的事。
想了想,只好道:“那我这章程也交给大人了,大人这些天给这些灾民说说。先把要去的统计出来,另分出来。等我过来挑选便是。”
“那我先回一趟松江府,国公正在那呢,我先回去说说?”
县令点头道:“这你放心。本官也知下南洋乃救穷之举,自要上心去办。国公或去找州牧、或去找府尹、亦或直接找节度使,总归有个条文,我这边也好办。”
人贩子无可奈何,知道这么靠下去不是办法,再三拜托了县令,匆匆回了一片繁华的松江府。
数百里之隔,一个繁荣锦绣,一个灾民若鬼,饶是这些人贩子都上过战场,一时间也有些不太适应。
人贩子求见刘钰的时候,刘钰正忙着在商讨制定关于银行的事,听了大致一说,也只骂了句他妈的,只能先把手里的事放下。
迁民移民不是个简单几句话,说南洋好,便一下子人都游过去这么简单。
今年江苏的灾,比往前要大一些,这把人从各个县收来、沿途保障吃的、送到港口、集中清洗、种上牛痘。
然后还要将不同县、不同村的人都打散了,尽量避免同村同姓抱团。
这些都需要提前布置。
这事又是前所未有的“商贾赈灾”,他这个国公,还得凭着自己官方的身份,和各处打好招呼。
又得三天两头处理朝廷的事,忙明年漕米的收购准备,别明年正式废漕,结果第一年米就出事。
本来心情就烦躁,一听的本来觉得挺简单的事,结果在这上面卡住了,心情顿时燥到了极点。
从苏北……或者也算是苏南回来的一众人贩子,就没有一个顺利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
朝廷改了人头税,官员肯定无所谓。
但是,朝廷也就假装是管着所有百姓,实际上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属于一种特殊的“分封”制,根本没法动。
今年的确有大灾。
也的确人死了,债就算没了。
可偏偏朝廷大张旗鼓地救灾、蠲免,皇帝更是直接先蠲免三年。
一时半时,人死不了,蠲免之后又大有赚头。
恰恰最愿意走的那些人,一个个肯定是穷的叮当响,早被债务绑住了。但凡能活下去的,不欠债的,也不愿意去未知的他乡。
大顺开国时候倒是搞过减租减息,但这些年过去,又恢复到了日本搞公四民六的封建主都羡慕的地租水平了。
听完各路人贩子给出的问题,刘钰心里烦躁,也只能在他们面前先压下火气,只道:“此事是我少虑了。”
“这样,你们先回去,先统计。欠债的也好、田里纠纷的也罢,只要愿意去,只要合格,通通先登记。”
“剩下的事,我去办。“
“时间不等人,十一月风正好,到明年三月就不行了。你们也都是海军出来的,知道四月份,南洋就到雨季了。现在毛都没有了,便是那里热,也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建起来才是啊。年底之前,必须先把人送过去。这事拖不得。”
“你们先去办吧。但也不要……呃……不要硬顶。毕竟你们海军出身,到时候再好几个县的士绅联名,告我跋扈、纵容你们跋扈,我又得一大堆麻烦。”
这些各种原因退下来的军官,官职都不算高,属于营连级的军官。说是海军,更多的还是陆战队的,大部分都是灾民堆里挑出来的。
一个个脾气其实都不怎么好,而且大部分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缺胳膊少腿才给安排的这么个活。
刘钰只能仔细叮嘱他们,别到时候一言不合,拿出战场上那套风气,掏出枪就给两下子,到时候又是一堆破事。
几个人贩子听刘钰这么叮嘱,忍不住嘀咕道:“还是南洋好。那边的事,办起来就简单。要么拿枪办,要么拿刀办……”
刘钰撇撇嘴,心道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我为啥非要往外头搞?万丹这种地方能土改,国内却动一下就一堆麻烦。
我要是能把国内的问题解决了,我有毛病啊,非要往外走?只要国内问题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