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内的葡萄牙东南亚殖民地都吃掉?
这人可是刚指挥完吞掉荷兰殖民地的作战,经验丰富啊。
越想越是这样,一个个早就慌忙了爪。
刘钰来到澳门之后,就迎接的时候见了面,被训斥几句之后,再也没见到。更添了心中惴惴。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不是刘钰把他们郊区,宣告收回澳门,驱离出境的消息。
而是等来了香山县县令的召集。
议事会、兵头、主教、耶稣会的人哪敢怠慢,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县令召见的地方,潜身缩首,不敢高声。按照之前就一直如此的规矩,双膝跪地来见县太爷。
张汝霖看着这一群澳门管事的人,心里也是无奈。
抓人的事,防御使帮着干了。
审问的事,节度使领了皇命查。
处死判刑,自有出镇的国公来管。
他能干什么?
心想国公既让我在其位、谋其政,即便朝廷要收回澳门,这命令也不是我下,那我岂不是只剩下给他们上课了?
先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大意就是前朝见你们落水可怜,特许你们在这里晾晒货物;本朝大度,也不曾驱赶你们。然而你们却恩将仇报,不但不思回报圣朝,反而走私鸦片、拐卖人口云云。
他这一通臭骂不要紧,把这些人全都吓坏了。他们又不知道,这是刘钰让他在其位谋其政,而抓人审判的事又轮不到他,他就只剩下这点事能做了。
在这些葡萄牙人和耶稣会会士听来,这分明就是要收回澳门的前奏。
按这个逻辑,自己这些人,分明就是伊索寓言里农夫怀里的那条冻僵的蛇嘛。
忘恩负义。
这时候做官的,尤其是科举出身的,都是读书读出来的。真要是说话,就算空无一物,都能连说几个时辰不重样,况且又是这种大义在身、舰炮在侧、言之有理的情况?
从这些人来了,就开始挨骂、上课。一直骂到了天色将晚,却还不够。
“今日天色暗了,你们暂且回去。待明日,继续前来,本官自要开导开导尔等!”
“临走之前,本官再赋诗一首,赠与你们!”
“耶稣不怪生衰汉,玛窦何心唆故明。圣代即今殷未雨,百年淫蔓一洗空。”
这些人心里烦躁,本就担心澳门的命运,又被人居高临下地上了一整天课,甚至明天还要再来。
这诗做的水平极差,不懂汉学只能听通译直译的心道这也就是在你们大顺这要是在欧洲非要上火刑架不可。
懂汉学的传教士觉得这啥玩意儿啊也配叫诗?再说,这说的耶稣跟什么妖魔凶兆、朱厌化蛇似的,汉统衰落、王莽酿祸,和耶稣降临有个啥关系?只是时间巧合了一点点而已……
可即便如此,一个个也只能拜谢,嘴里称是,慢慢退出。
等回到他们自己的地方,全都苦着个脸。
他们现在着实也是无计可施。前朝天启年间,对付对付荷兰人,还能凭借海岸防御打一打。他们可不会傻到真的要和面积广阔、刚以雷霆之势把荷兰从东南亚彻底驱离的大顺对抗。
尤其是土生的葡萄牙人,见多了大顺香山县的县官执行死刑的场景,也不是没杀过葡萄牙的商人、水手、黑奴之类。
他们对中国还是有所了解的:在澳门起兵对抗,那叫谋反,领头的是要被凌迟的。
现在大顺又不给出明确的态度,但听起来却又根本就是要收回澳门的样子,这时候说什么也都没用了,一个个只能唉声叹气。
县令那首即兴诗,简直如同明讲了,都把耶稣扭曲成朱厌化蛇这样的凶兽,一出天下凶了。又说要把百年藤蔓一扫而空,这不明摆着要连根拔起吗?
根是哪?
根可不就是澳门吗?
和那些出于利益、贸易考虑的人不同,耶稣会这边考虑的更多。
他们对大顺要收回澳门这件事,可以说是所有在澳门的欧洲人中最为担忧的。
澳门,是中华教区的根,如果澳门也丢了,他们在中国的传教就彻底完了。
日本没有澳门,所以日本这些年除了在荒岛上还能找到当年流氓的切支丹教徒后裔外,已经没有天主教徒了。
传教所需的钱财、传教士要学中文的最佳地点、和大顺宫廷打通关系、培养华人传教士,这些都需要澳门作为中转。
不然,随便去个地方,直接就被官府抓了。
今日去听香山县令张汝霖训斥开导的人里面,也包括前些日子和刘钰套过近乎的蒋友仁。
他虽然是新来的,但天主教有内部组织和品阶。他是巴黎圣叙尔皮斯神学院的毕业生,毕业就是干部,起步就是六品执事;在南锡进修几年后,就升到七品司铎了。
放眼澳门,在天主教干部体系内,即便他是新来的,那也是可以直接参与这种会议的。
他在大顺禁教之后,仍旧被派来中国,是负有特殊使命的。
是耶稣会在大顺禁教之后,进行的一种新方法的尝试。
这种尝试,也算是延续了利玛窦的那一套:以科技为饵,以数学天文为食,引诱士大夫亲近,从而慢慢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