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知道“聚义厅”和“忠义堂”的区别。
“呵呵呵呵……”
林允文等人尴尬地陪笑了几声后,刘钰又道:“所以还是王荆公青苗法的例子。有些事,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都没什么。但有些事,要是朝廷自己做了,那就不好了。”
“这下南洋,怎么下?你们都是豪商,或许不知道底层的日子。这底层百姓就算想下南洋,能不能凑够从府城走到海边的钱这都难说。走了之后父母在家饿死,女儿卖给老鸨子凑钱?”
“与其这样,倒不如鼓励募民募工。”
“既要鼓励,那就总得让你们有些赚头。商人嘛,眼里只有钱。只要有钱,就会去做。”
“所以你们不要怀疑这、怀疑那。这对你们来说就是件好事、对朝廷也是好事、甚至对饱受三百年漕运之苦的百姓也是好事。唯独吃亏的,是漕运沿途的蛀虫。你们放心就是。”
“怎么给你们送钱,你们竟还疑惑起来?”
将这些商人数落了一番,几十个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尬笑之外,一时间也没话可说。
刘钰又道:“其实算起来,黄淮地区的人力,比之闽粤还要便宜。只是,闽粤当地下南洋方便,而在中原地区要自己下南洋就不可能。”
“是以这里面就需要一个中转,一个契机。那就是你们。”
“这种事,其实我也不必说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只要开出价码,自有掮客人贩子帮你们搞定,付一笔中介费就是了,按人头数钱。”
“但要是少了你们招揽,他们地处腹心,你说能去哪吧?东北、西域、垦蒙,他们都去不成、太远;下南洋,难不成顺着黄河游到大海,再游到南洋?”
“他们不走,要么饿死、要么起事被剿杀、被屠戮。”
“下南洋,方便闽粤的百姓自发下南洋,可解决不了黄淮的百姓求活难。这就得你们出面了。”
“舍不得花钱,移民就是灾难,很容易催出起义。”
“舍得花钱……就算没有上下过手、没有克扣,朝廷也出不起这个钱?”
林允文想了一下,问道:“国公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
“我们是商人,眼界非能想到朝廷所想,便以己度人,以为朝廷也要算计每一分钱。”
“实则不然。”
“对朝廷来说,减轻了漕运负担、救济了黄淮百姓、使得大量百姓下南洋减轻了人地矛盾。”
“我们认为的赚,是银子。”
“朝廷认为的赚,是黄淮安稳。”
“是这样的吧?”
“这就像是一个人想要折磨屎壳郎,便强迫屎壳郎吃屎,他觉得这是折磨,却不想屎壳郎还觉得是奖赏?我们的想法,和朝廷的想法,就如同屎壳郎的想法,与人的想法?”
这个刻意贬损自己这群商人的比喻,让刘钰有些想笑又不便笑,只好道:“话糙理不糙,你要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你们商量商量吧,先说说这事你们愿不愿意干,然后咱们再说细节问题。”
“正好,既然这西洋贸易公司的事成了,过一阵,你们这些人,还有大大小小的股东,三千两以上的,都去一趟南洋看看。我自准备船只,组织你们去。”
这种场合商量事情,也没法避开刘钰。但既然说在商言商,这些人只谈利益,也确实没什么需要避开刘钰的。
南洋土地肥沃、尤其是爪哇土地肥沃的消息,又不是宣传了一天两天了。
而且这些年台湾也逐渐开发,不少人去那边募民垦荒,新开垦的土地加上气候,使得产量确确实实就是高。
这些商人也不傻,也向来知道朝廷的抑兼并态度。可出了海,到了南洋,朝廷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要说让他们出钱垦荒西域,他们肯定是不会出一文钱的。他们没有“收藏土地”的爱好,土地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盈利的工具。
之前开发虾夷,他们也是入了钱的,收益率也不错。
靠着日本市场,这几年着实肥了一些人,股份收益也还行,不低。
俵物鱼虾、粮食大豆、配合日本原有的那些专门跑东北航线的海商,很是赚了一些。
但终究虾夷开发是股份制的。
这南洋漕米,却有些类似于这些人最不愿意触碰的“皇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比如在刘钰去日本之前、比如在云南的铜矿开发之前,朝廷是缺铜的。缺铜,就没法铸钱,于是也用这种买办的方式,出钱让人去日本买铜——但结局都不怎么好。
一方面,是新井白石收紧了政策。
另一方面,新井白石稍微使了些手段,便让宁波帮、漳州帮、福州帮的人,先内卷了起来,把定价权扔给日本商人了。
可以说,这种局势一直到刘钰“雪中送炭”,在江户拿到了大部分的贸易许可证之后,这才扭转过来,重新夺回了定价权。
在此之前,一开始,朝廷给的买办费,肯定是赚的。不赚钱,谁接活啊?
但后来,越来越不赚。
这时候咋办?
这事儿,本就不是正常的生意,是和朝廷挂上钩的买办,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