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的浪漫,田贞仪忽道:“三哥哥,何不叫葡萄牙人再送几头狮子,竟去和老虎相伴。若真能成,震动京城,到时候也好借机,叫更多人知道这豌豆故事?”
“寻常人不在意豌豆,也未必愿意读许多字。但若是寓教于戏文、操演、杂耍、怪事、奇兽,岂不更容易传播?”
刘钰笑道:“好办法。这也简单。待过些日子,在松江府做便是。只叫西洋人弄些狮子,再从南洋身毒买些老虎,倒也花不了几个钱。最多一群人弹劾我奢靡浪费,人且不饱,竟以肉饲虎豹。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倒也不怕。罪与不罪,不在事本身。”
田贞仪自明白刘钰说的什么意思,同一件事,若不论,若空气;若论,不啻千钧。
论与不论,自不在事情本身。
若是以往,田贞仪难免心情不佳,略略担忧。但如今明白了刘钰的心思,倒是看得淡了,伸手拉着刘钰,只笑道:“反正罪与不罪,皆出于人。我便想到了三哥哥说的前朝永乐年,献长颈鹿为麒麟事。既如此,何不一并将些珍禽异兽搜罗一下,献上去。一来叫朝中知外面世界奇特,二来反正也是如此了,便再多一重潜在罪责,那也不怕了。”
边说着,边慢慢离开了人开始窥探神明之力的豌豆,待到有旁人的地方,便不再说刚才那样的足以杀头的话。
刘钰牵着田贞仪的手,慢慢引着她到了蒸汽机研究院。
嗅着院内弥漫的煤烟味道,以及嘈杂的机器声响,田贞仪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却没有拿手帕遮掩。
刘钰没有带她去看蒸汽机的实物。
蒸汽机的实物,没什么可看的。因为不够直观。
而是带她去了一处特别的展览馆,这里面陈列的,都是一些或是精巧、或是卜算精巧的模型、理论展示机。
或是玻璃做的,实际上连五马分尸个蟑螂的动力都难有。
只是透明的玻璃,叫人直观地看到水的沸腾、活塞的挪动。
将那些繁复的道理,化作直观的展示。
或有人说,科学的发展,透明的玻璃立了大功,确实有些道理。
除了玻璃制成的蒸汽机的理论展示机,还有诸多匠人制作的小东西模型。
小火车、小的蒸汽的抽水机……
以及一些奇葩非常的脑洞,比如靠蒸汽机转动拉绳子和滑轮来耕地的“拖拉机”——蒸汽机安放在田中间,不动。靠绳子拴着犁铧,转动牵扯,代替耕牛。
类似的脑洞,比比皆是。
但在此时,这不是脑洞,而是创新。
就如同三眼铳、多管铳、碗口炮、大抬枪、皮炮……这些出现过、但最终被淘汰的火器。
除非有先知,谁知道他们一定走了邪路呢?
以刘钰的眼光来看,这个“拖拉机”,肯定是邪路。
但实际上,这却是此时所有脑洞中,距离可以实用最近的一个。而真正的“正途”的拖拉机,现在却是那个似乎最不可能出现的幻想。
田贞仪看着那些玻璃管内滑动的活塞、看着那些升腾而出的蒸汽,啧啧称奇。
她也挺刘钰讲过许多关于这些东西的故事,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潜力,并且相信总有一天,此物必将大行于世。
她也知道刘钰说过的另一些事,此时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器和脑洞,田贞仪终于明白刘钰有时候忧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田贞仪也不再避讳什么,直言道:“三哥哥的忧虑,我好像懂了。”
“此物必将大行于世。而若大行于世,天下则恐大乱。”
“以此物打铁,数倍于人。铁匠将何用?”
“以此物织布,数倍于人。织工将何活?”
“可是,此物既有,若是不用,那又更加不该,实乃暴殄天物之举。铁匠虽无业、织工虽饥馑,但却让更多的人用的到铁、穿的起布。”
“既好、又坏。三哥哥想的其好,却不想得其坏,自是忧愁。”
刘钰却摇摇头。
“我所忧者,从来不是此事。秦法严苛,遂有陈涉吴广,汉初乃休养生息道法自然;蒙人残暴,故有红巾军起事,驱逐鞑虏,弃绝恶政。坏的,总能解决。”
“我所忧者,恰恰是怕有人觉得此物既好、也坏,出于好心,遂行禁绝之令。”
“所以有些事迟迟不做,不是因为我担忧此物的坏处。恰恰相反,我是觉得这东西太好了,所以迟迟不做,以待时机,大行天下。”
“贞仪,你且闭上眼睛。”
“听……”
田贞仪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听了片刻,之听到哒哒咔咔的机械的声响,偶尔夹杂一些蒸腾的声音、火焰的跃动。
过了片刻,就听刘钰说起了一番话。
“你听这时代的声音。”
“那水汽蒸腾的声音,状若呜呜。”
“这呜呜声,是将来一条又一条纵横的铁轨路上,奔跑的蒸汽机带动的车辆。”
“无需草料、牛马、人力、纤夫。只需要隔一段路,堆积一些煤料和水。”
“轨道纵横,从京城延伸向北,直至白山黑水;蜿蜒向西,至汉唐旧地;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