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在阿姆斯特丹蛊惑的那场政变,本质上,是荷兰各阶层对摄政寡头们的不满。
因为对摄政寡头们的不满,各种平日里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的阶层们,默契一致地配合了政变,推了奥兰治家族的威廉四世上台。
因为对甲不满,而让乙上台。
和因为乙承诺了改革,所以让乙上台。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虽然可能结果看上去没啥区别,都是乙上台了。
但内里的区别,大了去了。
当初刘钰在阿姆斯特丹搞事的时候,就和手底下的人说过这个问题。
就荷兰现在的情况,天怒人怨、人民不满,奥兰治家族又有二百年积累下来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提出类似于大顺这边“均田免粮”式的明确口号和纲领,怎么可能会有四十年的空位期?
而当时,本廷克伯爵和威廉四世也讨论过此事,得出的结论,就是让民众主动把他们推上去,不主动、不拒绝,但也不能给出任何的承诺。
因为,一旦给出让荷兰百姓满意的承诺,他这个执政官的位子,就坐不稳。
几年前的那场政变,作为最大的“受益人”,威廉四世全程都是被动接受,没有主动做任何事情、给出任何承诺。
宣传,是刘钰做的;煽动,是刘钰干的。威廉四世全程都蹲在自己在北方省的庄园里,一句对荷兰人民的承诺都没有,甚至都没主动干点什么阴谋。
这种因为“对甲不满,而让乙上台”的政变,实际上什么矛盾都没解决,出事可谓是早晚的。
法国战胜英荷联军、大顺下南洋导致荷兰金融市场混乱,充其量也就是根导火索。
荷兰内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了。
以刘钰是阿姆斯特丹搞事为分界点,比较奥兰治的威廉四世上台前后,民众的诉求是否得到的满足?
以共同体概念的荷兰民族的普遍诉求来看,他们期待的,是荷兰重现超级大国的辉煌。
摄政派不能够保卫荷兰的安全,也不能捍卫荷兰的荣誉,更不要提打出当年力战英法联军的气概。
奥兰治家族是以军事成名的,也是以军事获得了荷兰的无限威望。
那么,现在看来,这个诉求达成了吗?
不但没达成,反而被法国人攻入了奥属尼德兰,使得荷兰的南大门彻底洞开。法国攻入荷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拆开这个荷兰民族的共同体,再以不同阶层的诉求来看实际利用,威廉四世上台这几年,又达成了哪些呢?
行会组织,希望摆脱摄政寡头和金融资本的压制,希望荷兰全面退回到中世纪晚期。因为商业自由,与行会组织,不共戴天。自由的商业,就没有行会;反过来,对外封闭的行会,也就没有商业自由。
荷兰的行会组织,是有自己的武装的。必要的时候,是能拉出来一支市民军队的。
但是,威廉四世上台之后,并没有对行会大力扶植,也完全没有压制资本、退回到中世纪晚期商业和手工业时代的态度。
行会组织的诉求,威廉四世没有达成。因为他果断地和资本妥协了。
弗里斯兰的农民,希望奥兰治上台之后,能够整合七省共和国的中央集权、改变税制税率。
改变各省在一把五十年前定下的缴税比例,增加寡头和金融资本家、银行家的遗产税、资产税,降低自由农民的赋税。
但是,威廉四世上台之后,且不说想不想做,而是即便想做,那也有心无力。
荷兰省提供了政府财政收入的57%,荷兰省不点头,怎么可能改变税率和征税规则?
真要是强行改变,都不用大顺下南洋对荷兰经济造成冲击。
当年威廉三世被推选为家乡省份的终身执政公爵,一夜之间就能爆发股灾,威廉四世要是改税,只怕崩盘的情况要和大顺下南洋带来的冲击差不多。
弗里斯兰自由农民的诉求,威廉四世没有达成。
荷兰是一个城市化远高于大顺的国家,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从黄金时代结束后,荷兰的城市化增长率降低了。
但是,增长率较低,和城市化倒退,却不是一回事。
相当高的城市化水平,使得城市市民对粮食的需求,极为迫切。
粮价的波动,直接影响荷兰大量市民阶层的生活。
荷兰的资本家操控着粮价,伴随着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爆发,荷兰的商人们囤货居奇,囤积粮食,卖给交战各方。
但凡打仗,粮食肯定涨价,这是必然的,倒也可能理解。
但是,大商人囤货居奇,导致粮价暴涨,这就不是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了。
于此同时,因为战争导致的粮价暴涨,使得荷兰原本就很大的贫富差距,迅速拉大。
一方面,荷兰有冠绝欧洲的市民阶层,城市化水平也确实高。
另一方面,荷兰还是一大堆从勃艮第时代遗留下的贵族,庄园主。比如威廉四世,在成为执政官之前,就几乎是荷兰首富,就因为他们家族一大堆的庄园,大量的亲戚绝嗣,使得他继承了打量的庄园。
这些庄园这几年大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