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贡天朝,和朝鲜朝贡天朝可不是一回事。
朝鲜朝贡天朝,那是有重要的贸易利益考虑的,每年往日本卖的丝绸瓷器,都是朝贡的时候买的。
扭曲魔改后的朝鲜特色儒家种姓制度,使得朝鲜完全控制着对外贸易,私人不能进行贸易,李氏掌控者对外贸易垄断,中朝日的中转贸易,可谓是朝鲜王族和两班贵族的钱袋子。
东南亚诸国朝贡天朝,就和贸易关系不大了。
华人海商到处跑,华人都能在各国包税、包矿。华人海商都能像在蒙古一样,能在东南亚留下“唐人奸诈不可信”的名声,哪还有什么官营垄断的贸易需求?
现在刘钰借着倒塌的圣地亚哥堡,提及朝贡之事,这可比在锡兰还要“送十头大象假装两国平等”简单多了。
苏禄国的使节带了头,其余人余光扫过倒塌的圣地亚哥堡,也都表示过些日子便要往神京派遣贡使团。
即便本国地贫国瘠,亦要向天子献上贡品云云。
刘钰再度向北方拱手道:“天朝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圣天子仁德轻利,非重财货。”
“昔者,楚以苞茅为贡,天子又岂嫌弃苞茅之价廉?尔等便是不地贫国瘠,难不成圣天子竟要让你们贡献许多财物?”
“朝鲜国为了防止贡献白银,便关闭了本国银矿,只说朝鲜国穷,不产金银,以免贡献。此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这虽然是一番非常“场面话”的场面话,可实际上若这些小国有高人的话,便能听出来刘钰这番话的意思。
封建的朝贡体系,宗主国考虑经济利益与否先不说。但要是考虑经济利益的话,标志性的就是“献贡”,这是很封建时代的特征。
但大顺实际上对南洋的统治,试图走一条和之前不一样的路线,尝试一种新型的朝贡关系。
指望着封建义务贡献的那点东西,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过时了。
大顺这边也在尝试,给了刘钰很大的自主权。
东南亚的经济,早已经彻底扭曲为殖民地化了。
在大顺占据南洋之后,要按照大顺的需求对南洋进行改造,很多事就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整体的思路,和葡萄牙、荷兰时代的思路大差不差。
成为贸易体系的一部分。
无非是葡萄牙、荷兰时代,要的是香料。
而大顺时代,要的是香料、棉花、靛草,以及成为大顺手工业的倾销地。
刘钰这么说,也是希望这些南洋小国,放下顾虑。大顺不是很愿意以封建义务这一套宗法关系和南洋各国相处,因为大顺这边脑子还是清醒的,有这功夫,不如盯着点朝鲜和越南北部。
这些南洋小国也不用担心,大顺这边以完全的封建宗法关系对待他们,搞得一个个和附庸国似的。
虽然,实际上就是。
但是,刘钰也不在乎上层这种形式主义,更重要的还是冲击他们原有的社会结构、瓦解各国的经济基础。
朝贡走个形式就是。
真正的事,还是在经济上。
但朝贡,对大顺又很重要。
刘钰倒是无所谓,觉得现在既不是皇室垄断、又不是专营专卖、更不是郑和下西洋的时代,朝贡什么的真的就是个形式。
只是,皇帝肯定喜欢那种“万国来朝”的感觉。
东南亚碎成一地,不说万国来朝,凑个几十个,问题不大。
朝中大臣也不是很懂东南亚的经济问题——虽然刘钰的功绩,不是让各国朝贡,但这些大臣们也不懂更深的东西——所以朝贡这个在东南亚已经彻底沦为形式主义的东西,对大顺就非常重要。
刘钰最后的这番话,也让诸多小国的使节们松了口气。
就如同苏禄国当年朝贡的表文足见他们很懂中国这一套一样,很多小国既在东南亚,对朝贡那一套那是很清楚的。
他们还不知道大顺这边的新手段、新政策。鉴于过去的经验,刘钰既说朝廷这边根本不看重朝贡的贡品价值,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随便弄点什么东西去一趟,也就是了。换来的,是天朝的保护、本系王朝正统的延续,岂不大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