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富光的心腹人。连富光说明之后,王五等人放下了枪,那心腹家人附在连富光耳边小声道:“老爷,留守的代理城主叫你速速召集雷珍兰们,一同前往总督府,有要紧事。”
连富光点点头,示意这老家人先离开。
待门重新关好,他便将这话告诉了王五。
“王大人,适才荷兰人来传话,叫我召集雷珍兰,去总督府议事。各位大人还请在这里暂歇,待我回来,咱们再说此事,如何?我也正好试探一下荷兰人的虚实。”
王五呵呵笑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觉得荷兰人忽然召集你们议事,必是出大事了。”
“或者,是义军在井里汶,歼灭了瓦尔克尼尔带去的荷兰人;或者,是朝廷真的出兵了。”
“你说是去探听虚实,倒不是假话。只是这探听虚实的目的,却值得玩味。”
“若是义军歼灭了瓦尔克尼尔,你便想,这山中的泥腿子,说不得真的可能围攻巴达维亚。若攻下巴达维亚,自己也没好日子过。若是这样,当召集城中华人帮助荷兰人守城,坚持到荷兰援军抵达。你相信,荷兰人仍旧强大。”
“但若真的是朝廷出兵,你便想,若是朝廷出兵,这荷兰人定是要完。不待此时反正立功,更待何时?”
满是冷嘲热讽带刺的话,让连富光的老脸一红,尴尬万分。若是自己没这么想,只怕要说为何凭空污人清白?可真的这么想,那就只剩下尴尬与恐慌了。
他想要急中生智说点什么,可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化解这份被人戳破心中想法的尴尬。
好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王五主动笑道:“罢了,你且去吧。这是好事,荷兰人救了你啊。要不是荷兰人召集你们,只怕你还要误入歧途继续走下去呢。去吧,去吧。”
连富光尴尬无比地冲着这几人拱拱手,半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待他一走,尴尬的人就变成连捷光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份表现,着实让自己面上无光。
“大人……我哥哥他这也是……”
王五哈哈笑道:“捷光啊,论迹不论心。若不然,鲸侯又何必遣我们来巴达维亚?鲸侯希望,将来奏报朝廷的时候,能说一句:巴达维亚之天朝遗民,闻天兵到来,箪食壶浆以迎。”
“若不然,实在不好看呐。”
“前朝澳门的时候,数千华人庆祝葡萄牙从西班牙那里独立,游行庆贺,鞭炮齐鸣,舞龙耍狮。”
“可要是轮到咱们来攻巴达维亚的时候,这城中华人竟毫无动作,如此对比,谁的面上有光?你我都是天朝子民,难不成我们面上有光?传出去不难看吗?”
“朝中怎么想?这天朝文华,竟比不上西洋人在澳门统治百十年?竟比不上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统治百十年?”
南洋归义军出身的这些人,已经有了朦胧的共同体意识。他们和巴达维亚城中的华人的共同体,就是都是华人。
正因为有了这种朦胧的共同体认识,有些时候便可以出现这种同耻、同荣的心态,虽然可能彼此之间根本就不认识。
也正是因着这样朦胧的共同体认可,连捷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等华人也多得是好汉。归义军数千人与荷兰人死斗不休;那些移民锡兰的奴工听闻天朝大军前来必是箪食壶浆以迎。且不说岳武穆、文丞相等等,前朝末年又有多少反抗东虏的好汉豪杰?哪能因着这一小撮人就觉得我们天朝人便差呢?”
王五闻言,忍不住大笑道:“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根本就不认得他们,但就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华人,所以便觉得他们的耻辱就是自己耻辱、他们的荣耀便是自己的荣耀?”
这个问题,连捷光还真的从未想过,刚才也只是下意识地反驳。此时听王五这么一说,默想了一下,点头道:“确实。大人也曾这样过?”
王五仰起头,回想了一下,郑重道:“是啊,大概七八年前,还在威海的时候,便涌出了这样的想法。那一天,鲸侯拿了一张很大的地图,我们这些人都在上面找自己的家乡……就那么一瞬间,看着弯弯曲曲的国境线,仿佛一下子真真实实地感触到了,我们效忠的国,是什么模样。我这辈子都没去过云贵川等西南地,却知道那里也是自己人。”
“只不过……”
引了个头,却欲语还休,最后只摇摇头道:“罢了。不提这个了。”
众人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王五这句只不过的后面,便是这些年他在南洋的见闻。那些放贷的、包税的、压榨奴工的,种种这些,亲眼所见、所闻,都让王五不止一次涌起过一种奇怪的、可怖的想法。
虽然每每压制住,可时不时就如同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
有时候,他会想到前朝末年故事里的八大王。然后想到那七个字。
杀!杀!杀!杀!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