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战略走向,直接决定了大顺对欧洲的贸易战略成败。
包括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内,1779年走锭精纺机和瓦特蒸汽机融合之前,纺织品这个大宗货物的对外出口没有任何优势。
很多人对工业革命之前的积累有所误解,但事实是,非洲在整个18世纪,拿到的欧洲的货,都是麻棉混纺品,比起亚洲货没有任何优势——质量不必提,价格也没优势——在后世20世纪末期吃饱了撑的的阶层兴起亚麻复兴之前,麻布和棉布比就是垃圾。要不然也可不可能法国一年判处几十人、上百人违反《棉布禁止令》,法国又不是没有麻布,可真就有人冒着蹲监狱和罚款的风险穿棉布。
中国明清戏剧里,女豪杰在家的时候,都是纺棉花的;而欧洲童话里,公主不是搓荨麻、就是纺亚麻。
印度自有底蕴,华夏的底子源于朱元璋的棉花推广。欧洲现在强的不是手工业,而是航海术、几何学、天文学和宗教同化能力。
各家东印度公司在各国工业水平质变之前,挣的是欧洲老百姓的钱,和永乐朝靠下西洋和禁海来垄断香料收益没有本质区别。
这一点物质基础,就是荷兰可能买办化的最主要原因。
刘钰希望把荷兰的金融和商业资本买办化,而不希望荷兰彻底沦为法国的附庸。
法国的科尔贝尔国家工业主义和极强的干涉经济,若过分影响荷兰,会引发比奥兰治家族成为世袭公爵更可怕的资本动荡,只怕到时候纷纷出逃,欧洲金融中心从阿姆斯特丹转移到伦敦。
资本是有腿的,尤其是不做实业的金融和商业资本,跑的飞快。所以刘钰对法国不抱任何希望,因为法国距离后世的“高利贷帝国主义”差了一大截,现在分明是国营工业化主义,这样的国家和大顺的手工业根本就不可能合作。英国人、瑞典人都尝试养过蚕,但是气候就真的养不活。北意大利这个丝绸产地大顺的丝绸都能卖一些,法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和国营工业化国产替代,真的是一点都挤不进去。
英荷之间的矛盾,和大顺与荷兰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攻下南洋,与荷兰合作,英荷之间的矛盾就会急剧扩大,也可以促成英荷战争的开启。
刘钰连唬带骗,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路易十五其实是有些懵的,而且内里也是将信将疑的。
那个张仪和司马错关于战略的讨论,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放在欧洲也确实说得通。
路易十五设想着肢解奥地利,但刘钰用张仪和司马错的战略辩论,说肢解奥地利就是“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
对待神罗诸国,不要做得太过。三晋之间,你一个外人拼力搞死一个,便宜的是另外两晋,而不是你。再说还有个英国这个大搅屎棍子,你不先把英国搞掉,就掺和中欧的事,那不是自讨苦吃?
道理都说的很明白了,路易十五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可终究还是意难平,总觉得不爽。
他想着的这场战争,在大顺参战之后,战果将是法国彻底获得欧洲大陆的霸权。直接奥地利、控制北意大利、遏制英国、赶走英国在神罗插得钉子汉诺威、附庸荷兰。
但按刘钰这么一说,虽很隐晦,但其实是说:“你在想屁吃”。
根本达不到这个战略构想。
所以,消停点,心里有点批数,为下一场战争做准备。一切战果,围绕着下一场战争的预备而索要。
刘钰也实在不好意思把话说的太明白。法国人现在想要的太多,但底子根本没那么厚,实力也根本不足。
路易十五沉默许久,既不说刘钰说的不对,也不想说自己意难平,怕被大顺这边讽刺为“目光短浅”。
他自小就希望获得家庭教师们的认可,有时候心里就算不满,也会想一下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否会被别人瞧不起而不敢说。
闷了许久,终于闷出来一句话。
“侯爵先生,您的战略思路当然是正确的。但是,这场战争,我要给法兰西的人民一个怎样的交代呢?”
“国王殿下,中国有句话,叫盖棺定论。45年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您才35岁,正值壮年。您是波旁王朝的奇迹血脉,天主庇佑,必可长命百岁。35岁时候获得短暂的虚荣,比起日后超越先人真正奠定霸权的功绩,您选择哪一个呢?况且,用欧洲优势,换取殖民地利益,这也更有利于取悦于那些布尔乔亚阶层。贵族不会反对您,可布尔乔亚们就难说了。”
刘钰希望路易十五的眼光稍微看的长远一点,最后又加上了很严重的一个判断。
“法国的战略反攻,需要普鲁士再度背弃条约、对奥宣战。法国不会为普鲁士流血、普鲁士也不会为法国留学,只是互相利用。当普鲁士的欲望得到满足之后,他肯定还会再次退出战争。”
“大顺虽然是法兰西的坚定盟友。但很不幸,大顺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然而却无法用于欧洲战场来帮助您。我们缺乏制海权,世界上至今也从未有人做到过数万人规模的亚欧战略海运。”
“如果普鲁士人将来再度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