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人自有法度,制度与中原多有不同。但也算秉公而行,并无太多不公之处。我等祭祖,亦无阻碍。唐人自治,亦以《大顺律》为准,荷兰人少有干涉。”
“唯有一件事,似有不公之处。”
刘钰大吃一惊,心道你们居然也能感觉到有不公之处?
人头税不是你在包吗?到底啥玩意能让你们感到不公?
好奇心起,心说能让包税人都感到不公的,那得是什么样的恶政?连忙问道:“说说看!本官定会据理力争。”
连富光忙作揖致谢,说道:“五十年前,甲必丹郭君冠,设置【weeskamer】。此荷兰语孤儿鳏寡之意。一如天朝之慈幼堂、抚育院、育婴社。可曰济贫院。”
“若有人死,而无遗嘱,则清查资产,变卖为银,存入其中。其子嗣领取利息年金,待成年后,则返还本金。济贫院之资产,平日有专人管理,使钱生钱。”
“平日或置义学、或救济癫痫、或抚育孤儿。”
刘钰点头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问题?郭君冠此人,若在天朝,亦可立祀矣。”
连富光道:“如今济贫院资金不足,荷兰人便强制要求,待死后,清查家产,必要捐献千分之五为慈善之用。”
“捐赠是好事、济贫也是好事,救助鳏寡亦是善举。我等若是捐赠,自是心情舒畅,亦算行善积德。可是,哪有强逼着捐钱的?况且,哪有收死人钱的?”
“三十年前,闽人邱祖观任这个济贫院资产管理委员,他见资产日少,便出台了政策:凡是家里有奴婢的,奴隶的,奴婢奴隶死后,不得私自埋葬,必须要去济贫院买票,交25文钱才能埋葬。”
“他死后,举城皆恨,无一人去抬棺。”
“慈善之举,捐钱,可以。但死后捐钱,实在惹人恼怒。但凡家里有奴婢、奴隶的,缺这25文钱吗?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大人能否与总督商谈,免了死后按照资产百分比捐赠之政?”
刘钰呵了一声,心道他妈的巴达维亚城外,五六万华人被人头税和失业逼得差点大起义,几万人要渡海去锡兰求活,至少三分之一的死亡率。
我他妈问你荷兰这边对华人是否不公,我好和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谈,你就说这个?
连富光见刘钰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有些不太理解刘钰的这声阴阳怪气源于何处。
三观不同导致的巨大差异,使得一些在连富光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在刘钰看来就不那么理所当然。
比如奴婢、奴隶死了去买票埋葬,这不是赚死人钱吗?
赚死人钱,天理不容。
历朝历代,有赚死人钱的吗?哪怕王莽隋炀,也没赚过死人钱吧?
连富光等人觉得这当然要愤怒,故而实在难以理解刘钰那声阴阳怪气的呵。
可是虽不解其呵在何处,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等非是没有为善恻隐之心,而是以为此等以家产百分比征税的税法,乃恶政。”
“大人有所不知,荷兰这边还要征收遗产税。亦是按照家产百分比征收。这遗产税并不入济贫院,而是直接交予总督。而那千分之五,是在遗产税之外,另行增加的捐款。”
“凡有死者,第一件事不是前来吊唁,而是去清查家产,按照比例征收遗产税。”
“死者为大。哪有人死了还是收税的?”
“非只是我等不满,巴达维亚城中华人,皆有不满。”
“其一,死者为大,人死而去收税,此真丧尽天良。”
“其二,若济贫院接济鳏寡,则至宗族族堂何处?宗族族堂,本就是做此等事的,若此事官营,宗族松散,人心岂能敬重祖宗?”
“其三,这济贫院,救得是有病的、癫痫、麻风、寡妇、孤儿等等。凡城中之人,岂用接济?壮汉享受不到此等福利,反倒动辄被强迫捐钱,去救治病人寡妇孤儿。为何要用我等的钱,去救治他们?”
“城中之人等老后,自有人养老送终,济贫院之福利与我无关;城中之人病了,自出钱看病,亦有奴婢家人服侍;城中之人死了,妻女皆有遗产,何须济贫院来接济寡妇?”
“钱我等城中之人出,福利我等一点无法享受,谁人甘心?自古以来,做善事没有强制交钱的。遗产便是暴虐如隋炀,亦不曾收甚么遗产税。”
“城外多少穷汉,他们才需救济,可他们哪有钱捐给济贫院?况且,城外穷汉极多,这济贫院什么时候是个头?今日无钱,要我们出财产的千分之五;明日无钱,又出千分之五……无穷无尽。”
“也亏得朝廷出钱,将城外穷汉移民锡兰。若不然,只怕这济贫院要用我等的钱,去养城外那些人了。”
听到这,刘钰终于笑了,心道你想多了,荷兰人哪有这心思,直接杀光多省事。
“大人,能在城中住的,都交得起人头税,不需要救济。需要救济的,连人头税都交不起,自是没有遗产税,也不能指望他们捐钱。”
“我们交的钱,一分都用不到我们身上,谁人心里能不抱怨?”
刘钰闻言,缓缓地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赞道:“果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