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是一门科学。而显然,我们英国走在了前列。”
自豪地说完,伸出手指向了那台挂住的航海钟道:“这是我自信的源泉。这口钟表可以任凭海上的颠簸,走时准确。贵国并无这样的技术,距离军舰去往泰晤士河口,贵国还差得远。侯爵大人不想要参观一下吗?”
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刘钰咬着牙暗骂一句,深吸一口气昂起头,自负地说道:“看亦可,不看亦可。谅这也不过是个钟表而已。”
“能不能去的成,那是我们的事。你既这么说,那这样吧,你升帆、升旗。开出来,直接强行泊靠。”
“外交既是对等原则,那我去英国的时候,也是如此,带着舰队直闯泰晤士河。无非一死,我若死了,中英开战便是。”
被人用航海钟打了一巴掌的刘钰,只好拿出外交手段里最流氓的策略,无耻的以势压人,小事化大。
他本身就对乔治安森没有什么好感。而他身处的这艘船,对中国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别样情绪的。
这艘船对一个中国人而言,实在是要有些别样情绪的。
原本历史上,对中国来说,百夫长号是第一艘抵达中国的战列舰,强闯伶仃洋、泊靠广州,完美不懂尊重为何物。
对中国人来说,百夫长号的舰长乔治·安森,是英国辱华第一人,也是英国鼓吹对华开战的第一人。
此时法国有坐在家里瞎编“日本之所以不和欧洲各国贸易,是因为欧洲商船雇佣了狡诈的中国船员”的孟德斯鸠;英国有这位未经允许就在广州泊靠,导致当地官员的极大敌意,回国后就鼓吹对华宣战的乔治·安森。
其实刘钰很不理解乔治安森这种“自信”到底出于哪里,哪里来的勇气。
即便满清再废物,但就英国此时海军后勤局还没成立、近2000人的船员坏血病能死的就剩不到200个、横渡大西洋远征个牙买加能把6000人的部队到岸就减员三分之一的水平,如何敢生出开战的想法?
就此时一年投送能力有限、没拿到印度的水准,东亚以及东南亚,哪怕有一支三分之一个丹麦水平的海军,都能把马六甲大门一关。
况且自己已经把海军的架子搭起来了,比百夫长号更大、炮更多、跑的更快的战列舰正怼着乔治安森的脸,这人为何还是这么傲慢?
真的是在加勒比、印度、非洲这种地方惯出来的臭毛病?
一旁的杜普莱克斯明显听出了刘钰语气中的不满,心想这可是一个诋毁英国的机会。
正要说点什么,刘钰却先问道:“杜普莱克斯先生,难道英国在欧罗巴也这样?”
杜普莱克斯心道当然不,英国军舰要是敢进法国港口不降旗,直接就被击沉了,可没这么善良还允许泊靠。当年在广州挨打,不就是因为没有避让吗?想要英国尊重,就得和他开战。当年在广州被我们的水手打了之后,英国人在广州会自然地避让我们的船。
但明知如此,他却不说,而是热火添油地拱了一句火。
“侯爵大人,英国人总是妄图当天子,要让普天之下,都用英国之法。英国人说什么,什么就是合法的。他们一贯如此。”
杜普莱克斯这话在乔治安森听来,也没什么,反倒像是在夸奖英国有雄心,有当世界霸主的壮志。
但一旁东印度公司的法扎克莱,听到这句补刀的话,吓得脸都绿了。
这话在别处说就是句普通的话,可这里是伶仃洋,是在王化之内。
这话真要是传到宫廷,是要出大事的。
可法国人拱火拱的极为到位,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这话杜普莱克斯用的是汉语说的,跟在刘钰旁边的军官们顿时怒极。
刘钰也没想到法国人拱火的水平这么高,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得做出一个态度。
回身跟馒头道:“告诉舰队,撤走。让他们扬帆、升旗,直接入港。告诉炮台,不准开炮。我这人最讲理了,公平、对等,我正好也想直接强闯泰晤士河口呢。无非就是一死,开战呗,难不成陛下还能白白看着我被英国人打死?”
“是!”
后面上舰的军官立刻转身,就要按照刘钰的命令执行。
法扎克莱心里暗骂了一句“流氓式的外交”,觉得此人真的是毫无廉耻。
英国海军当然不怕开战,就凭中国连个半途的海军基地都没有的水准,活着抵达泰晤士河的战舰能有几艘?
可这是打仗看谁打的赢的事吗?
大顺固然威胁不到英国本土,可是东印度公司能放弃对华业务吗?
今天闹成外交事件,消息传到欧洲,当天晚上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就要飞升。
再加上虎视眈眈的丹麦瑞典葡萄牙西班牙等国,都渴望垄断对华贸易。
况且,大顺的确没法登陆英伦,但刘钰身边就站着一个法国人。法国既不缺人,也不缺技术,只是缺钱。但大顺缺钱吗?
顺固然去不了泰晤士河口,可英国也没法把王家海军的全部主力拉到亚洲来。
大顺可以支持法国、西班牙。
英国支持谁来打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