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西洋人染指,也不能让藩属和西洋人勾搭在一起。
皇帝是既不想让朝贡宗藩体系在名目上套用西方的殖民地体系,因为皇帝担心“藩属惊诧”,以为大顺要像西洋诸国对待殖民地一样对待藩属,以至设总督、管一切。
即便李淦有心郡县朝鲜和安南北部,也是留给后代去做的。他虽性子急躁,也知道现在做就也太急了,还是先继续加深影响,利用之前以商控蒙的经验逐渐加深控制。
但皇帝又希望西洋人按照殖民地那一套,去理解宗藩体系,也算是告诉西洋人,天朝边界之内的事,你们不要插手。你们要是不能理解什么叫宗藩体系,就理解成一种特殊的殖民地就是,但不能说是殖民地。
刘钰尽可能解释了一番后,到了最后也尽可能照顾这些人的理解方式,朝着封建分封的角度去解释,反倒更容易解释清楚。
宗藩体系不是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后的神罗邦国,藩属国没有自主外交权。
正如刘钰所料,西洋人对这一套封建体系心里门清,他们自己也玩过封建,知道什么叫王下封爵。只要说清楚宗藩体系不是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后的神罗,就算是差不多了。
藩属没有自主选择宗教的权力。
藩属没有自主外交的权力。
解释的差不多之后,皇帝见这些西洋使节都示意听懂了,又道:“之前齐国公也说了,你们有你们的圣人,我们有我们的道德。我们既不会去你们那传播圣人之言,你们也不要在天朝范围内传播你们的教义。”
“贸易往来、互通有无,朕是乐于的。但若传教,本朝既以保天下为大义,必要断绝往来,甚至,开战。”
“尔等且记在心里,勿谓言之不预也。”
翻译过后,荷兰人率先从这一套理论中找出了可以钻的空子,问道:“如果你们的朝贡体系不是殖民地和宗主国,那么外交受控、选择宗教也受控,可是贸易是不应该受控的,不是吗?”
显然,荷兰人想要抓着大顺不承认朝贡国是殖民地的空子,追问了他们最关切的贸易问题。
刘钰翻译了之后,皇帝笑道:“此内政尔。关税司已上奏折,请行新政。”
“凡自天朝外而来的货物,必要在五处通商口岸报备关税。如无五处口岸关税者,皆视为走私,一旦发现,立刻没收。”
“其二,报备关税之外来货物,可以在天朝内售卖。”
“其三,由中国前往朝鲜、日本、琉球、安南之货物,若行船运,必要用中国船厂制造的舰船;其船长必须为天朝子民;其水手必须九成以上为天朝子民;其船必须在关税司报备并取得关税司的许可。缺其一,皆不得行。”
“此内政也,非外事尔。”
其实这里面理论上是有漏洞的,比如在松江报了关税,走陆路去朝鲜……但关税司之外,大顺还有别的规定,不准西洋人随意在内陆乱窜,只能蹲在口岸划定出的区域内,省的到处窃取情报、测绘地图、传教,或者偷窃瓷丝等技术。
理论上,如果用中国船厂造的船、雇佣中国的船长和水手,并且去关税司报备,倒是也行。但就像是之前关税司的人纵然贪财,却也没有胆量让战马、火器、兵书去日本。这还是上面一句话的事。
如果是别的地方,这一套东西就算提出来,也执行不了。日本四周都是海,靠大顺巡查根本防不住走私。
但一来日本本来就是锁国的,幕府想要继续维系统治,就只能继续处在一种“锁国但又贸易”的状态,就像是之前的长崎贸易一样,只是排出了荷兰,只开放给了大顺。
二来反正要走私,不如直接把关税包出去,制定垄断集团去干。朝廷只要监管一下别卖武器,剩下的查走私、抓海盗,全看垄断的贸易公司的本事。
至于安南,那也不过是先划进去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反正暂时管不到。
所以,这确实只是内政,是天朝内部的法令。想要更改内部法令,外交部无能为力。
或者,派炮舰来,逼得大顺更改法令。
说完这些,英国使节心里先笑了,心道这特么不就是东方版的《航海条例》吗?悄悄瞅了瞅荷兰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心想拿出在欧洲对抗《航海条例》的本事,和大顺开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