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将精心准备好的虾夷地从秋到春的季节变化记录送过去。
军官们都清楚,可能以后很难再见到刘钰了。之前在威海不辞而别,今日这些礼物亦算是当日情绪的表达。
虽然不少人有资格跟着李欗一起入京受赏,彰功,封官,但肯定还会返回军中。
而且有传闻说,海军可能要被拆散,不可能全都在威海。这些军官之间都是同窗,相处将近十年,也都不忍。
明知道今日是个高兴的场合,大家都立了功,征伐倭国成功,如李欗所言千秋僭越、一朝称臣。
可这顿饭吃到最后,气氛还是压抑起来,倒像是送别一般。
李欗也能感受到这里面的气氛越来越沉闷,但心里反倒觉得高兴。从当初刘钰离开威海,撂挑子不干他来接手,到现在征倭之战打完,军官们的情绪其实一直没有释放出来。
今日气氛沉闷,也算是一个了结,总得有这么一天的,也总需要这么一个过程。
但见刘钰可能也被这气氛所染,很是多喝了几杯,到最后似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刚才还在喧哗吵闹的军官立刻停住了声音,李欗心道这大抵便是威望吧。平日里这些军官嘻嘻哈哈,一个个眼高于顶,至刘钰起身,便无人喧哗,甚至都知道刘钰平日里是个喜欢和军官打成一片喜好戏谑的人。
心中惊叹,又不免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威望?即便自己有朝一日不再是总督海军戎政,依旧可以让这群军官们如此敬重?
再一想,又觉得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自己终究只是也只能是朝廷派来的总督,却不可能做这些军官的良师益友,刘钰统军的手段自己学不来,也没法学。
一阵寂静中,看似醉醺醺的刘钰摇晃着酒杯道:“我不是文登人,却把海军基地选在了文登。既在文登住了将近十年,终绕不过去一个人。”
“戚武毅曾言:遥知夷岛浮天际,未敢忘危负年华。”
“如今倭国已平,日后估计也不能叫倭国了,既要朝贡,那便要叫日本了。亦算可以告慰戚武毅之灵。”
“只是,夷岛仍浮于天际。日后海波平不平,最终还是要看诸位的。只要天朝的海军举世无敌,藩属就是一个比一个忠心;哪一日天朝海军不如人,藩属绝对是最先跳出来反咬我们的。”
“诸位不要觉得,日后便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
“戚武毅还有句话讲得好,封侯非吾愿、但愿海波平。但海波真的平了吗?你我以及诸位,都是俗人,心里难免有封侯之愿,这也正常。有愿海波平之志的不封侯,那不是让胸无志气的人抢了位子?”
“封侯之志,诸位还是得有啊。四海大洋,我看怎么也容得下七八个侯伯子男!”
“至今为止,海军还没有一个因为海战封爵的。这是好事,证明机会大把。”
“正是,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何谓有准备?诸君当继续努力,一如既往,每日按时操练、不可松懈。将来若有战,便是机会。”
有外人在这,有些话他不好说的太明白。懂得人自然懂,真正的心腹们如何不知道刘钰的心思何止在日本?
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被这句话又再度点热,一些人心道然也,这也未必是坏事。大人入京,在朝廷里也能说得上话,日后我等的前途还是有的。
若是朝中全是一群瓜怂,没有继续开战的心思,只怕我等就全要和心爱的战舰一起变老,被船蛆吃了,化为腐朽。
杜锋心道,大人这句话说得提气,大人这次多半要升侯爵。真正的没忘了旧人,那便是在朝中想办法促使开战,让弟兄们都捞一些战功。这才是真正的情分和念旧。
四海大洋,何止能容得下七八个爵位?
日本这一战,海军实在是还没用力,对方就倒下了。这样的仗,也确实不可能封太多爵。
不少人都想着,如今谁还有“遥知夷岛浮天际,未敢忘危负年华”的志气?若只是有这样的志气,混一辈子也就是个舰长。
心里也没觉得朝廷抠门,舍不得封爵,实在是这些军官自己心里也觉得,真要是伐倭一战封一堆爵,那这爵位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想封爵,就得打仗。朝廷若不打仗,他们的前途可就没了。今日能坐到这里吃饭的,哪一个没有封爵之志?都是第一批舰长的老资格,也都是最盼着打仗的一群人。
世界就这么大。留给刷战功换爵位的地方,可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