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殖民地,那就更不是了。琉球也好、朝鲜也罢,不是天朝委派总督,而是当地王室世袭。
若说是附庸国,有几分像,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朝鲜琉球王是天子的臣子,但朝鲜的臣子不是天子的臣子。
套用到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中,这算什么?
李淦之所以让西洋使节先入京、琉球王后入京,也正是出于这种目的。
当初齐国公问刘钰俄国国书翻译问题的时候,刘钰很是坑了一把传教士。
那个写着“regnumsina”汉法理王国的地图,确实让李淦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不爽。
加之刘钰的添油加醋,对西洋人动辄把帝国拆分成各个法理王国来画地图的事,李淦心中始终存着一丝警觉。
今天这件事,就是要借着琉球,来告诉西洋诸国,宗藩体系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交流,总是试图从基础开始讲清楚,力图让西洋人站在中华文化的角度去理解问题。
可讲起来太麻烦,既文化不通,解释不清楚天下的概念,那就用事实化用到对外交流中。
既分了“礼政府”和“外交部”,内外有别。
内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外部的话,只要结果就是了。
所谓结果,便是让西洋诸国签下条约,认同宗藩体系之下,大顺拥有附属国的外交、政治等种种权力,西洋诸国不得绕开大顺和天朝宗藩接触。
果然,这是有效的。
几个西洋使节大约也看出来了这其中的意思。
瑞典使节心想,此事与我无关,我瑞典最多在马达加斯加有一群海盗,东亚、东南亚的事我们管不到,也没有资格来制定国际法,只求贸易正常。你们说啥就是啥。
英国使节则想,幸好荷兰当年把他们驱逐出了东南亚和东亚,当年倒是差点在琉球建立商馆,但天启元年就撤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而印度的莫卧儿帝国,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你的藩属国,此事也与我无关。
葡萄牙贡使心想,西班牙惹上麻烦了,苏禄可是大顺的朝贡国。至于东南亚,当年我们是有些势力,可是被荷兰人赶走了,这事也和我无关。
使节们各怀心思,除了荷兰和没到场的西班牙之外,谁也没把手伸到东南亚。即便英法在明朝的时候伸过来过,但都被荷兰人赶走了,这时候自是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也不想招惹此时的大顺,开关贸易之后,竞争激烈,大顺可以决定对谁禁售,或者直接驱赶商馆。
何必为一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去损害自己的利益呢?葡萄牙为了保住澳门,在能外交的情况下仍旧朝贡,这时候对大顺没事找事,那不是傻吗?
虽然基于文化差异,他们不能够理解天朝的概念,也不能理解宗藩的含义,但却用他们自己熟悉的思维方式,明白了大顺要表达的意思。
西洋人终究不是朝贡体系之内的。
对朝贡体系之外的西洋人来说,这一次只是大顺在宣示一下所有权。
但对同样处在朝贡体系内的朝鲜而言,却看出了几分杀鸡儆猴的意思。
这一次大顺也是要求朝鲜派出贡使前来,都是算好的时间。对倭开战需要让朝鲜知道。
未必需要朝鲜出兵,可日本开关之后的朝鲜贸易、天朝租借两处土地用于贸易和鲸海移民这些,都需要借着这件事彻底敲定。
看到琉球王自缚前来的时候,朝鲜使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要是按照琉球这么论起来,朝鲜的屁股上也不干净。
如果大顺真的要找茬,都不用鸡蛋里挑骨头,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师出有名。
直到李淦宣布了琉球国的四大罪,朝鲜使臣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终究是中华文化圈的内部人,对于这种皇帝出面的公开场合所表达的深刻涵义,还是能听懂弦外之音的。
很显然,天子训斥琉球,降王国为子爵,看似在说琉球,实际上也是在给朝鲜传达一个消息:朝鲜的那些事,大顺不会追究了。
天朝,是有传承的。
顺灭了明,取的是明的正统,但在西安建制之前,明依旧是正统,这一点大顺不会否认。
就如同李世民抓到颉利可汗之后,宣布颉利可汗的五大罪一样,第一大罪就是:你爹启民可汗是靠大隋坐稳了位子的,隋朝有难的时候,你一个兵都不出,这就是罪。
只是对大顺而言,这唐朝说这句话的心态还不一样,即便大顺整天自比李唐,却有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唐虽然也是争天下的,可隋炀帝不是李家杀的。而且名义上,隋是禅位于唐的。
可大顺不同,大顺连走个禅让形式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能学“莽新”。
王莽封了汉太子为定安公;李自成也封了朱三太子为定安公,这多少也算是圆上了。
结果一片石大战后,定安公不知所踪。
崇祯终究不是满清逼死的,确确实实是死在了人民的反抗当中,虽然那棵树不是饿殍们种的、绳子也不是饿殍们挂的,但满清也确确实实是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入的关,南明也确实承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