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事中,最容易做的,反倒是看起来最难的外交部事。
剩下两件,极为麻烦,涉及到在千年未有变局之下对天下、礼法的新解释。
旧经新解,这很需要一些本事。
相反外交部没那么多的政治正确要考虑,头上也没有太多紧箍咒,做起来反而简单。
众臣自是领命,不免想着这些事看似简单,实则还需要大儒出面解释其合礼性,甚至很可能动摇儒林的“天下观”。
将来这大顺走到何种地步,实在难料,说不定这便是礼崩乐坏的开端。
李淦倒是没想那么多,反倒是在考虑将来对日谈判到底张多大的嘴、咬多少肉,以及怎么做才能免除后患。
如此还未开战,便已经想着战后谈判的事,这也算是李淦即位以来,第一次打这种十足把握的仗。
上一次征伐准部,刘钰编练的新军到底战力如何,李淦心里尚未有底。阿尔泰山以北一战,李淦也是紧张不安,并无百分自信。
这一次,有了上次征准带来的信心,又有刘钰的布置,军改为凭,当真畅快。
暗暗想着刘钰递上来的密折,心里算了一下日期,心想那个叫杜锋的应该快要在虾夷地动手了。
这一手算是做给德川吉宗看的,只看德川吉宗能不能看懂了。
若是个聪明的,正可趁此机会,更加名正言顺地不去管西南诸藩,以免大顺处处登陆,借助北部外样大名的危机感来牵制一下西南诸藩。
若能顺利攻下虾夷地的倭人福山城,便可使得倭人东北大名支持刘钰给德川吉宗出的“分兵机动防守”的主意,也叫西南诸藩无话可讲——只你西南诸藩有危险?福山城都被攻下了,若大顺渡过津轻海峡怎么办?
若聪明,便可看懂大顺给他的台阶,顺势去做,两边默契于心地配合,走个形式,顺着大顺的台阶,把条约一签,就算完事了。
若蠢笨,看不懂这里面给的台阶,那还要考虑征夷大将军的名义,必要集结兵力北上虾夷地。虾夷都没了,征夷大将军还征个锤子?
想来那应该是一个聪明的,毕竟李淦所知他是旁支继位的,也算是拼搏出来的,非是那种父死子继没经过事的。有听闻他所做的事,设身处地代以倭国政局法度一想,亦算是雄主,只可惜时代变了。
此时想到了德川吉宗,李淦也不免想起刘钰当初忽悠德川吉宗的那番关于“狡兔三窟”的话。
正值宠信,又觉得善战者无赫赫之名,纵然这一次征倭海军没有海战的机会,大军统帅也非刘钰,可征倭首功非他莫属。若真能成,伯以进侯,已是必然。
如此心境,去想刘钰那句“狡兔三窟”的对话,和年迈年老或者大事已定的时候去想,当然不同。
李淦心想:若真有一日,真出了什么问题,哪怕真有那么一日,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真想去外面做富家翁,又有何不可?
这番想着,不由下意识地随口与众臣一句:“想来鹰娑伯也快到威海了吧?”
…………
威海,旌旗招展,热闹的很。
两艘新的巡航舰正在下水,干船坞中,从法国来的工匠正在抓紧时间建造大顺的第一艘法式74炮战列舰。
打下手的工匠有之前刘钰砸了十几万两银子造无用的六十四炮战列舰的经验,此时做起来也是顺滑无比,并无什么难处。
刘公岛上,用镗床镗过内壁的新型短粗铜炮正在试射,不时发出轰轰响声。
一切按部就班的生机勃勃。
刘钰刚刚返回,在威海的驿馆中,从松江来的林允文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三四月份刘钰去过一次松江,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些贸易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严守可能要开战的消息,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消息封锁。
刘钰还没回来,林允文等人就已经等不及了,匆匆来到威海。
康不怠接待了他们,虽然作为刘钰的幕僚门客,很多事康不怠可以做主,可这件事不在按部就班的范畴之内,只能等刘钰回来再说。
昨日刘钰已经返回,林允文也知道,大战在即,刘钰公务繁忙,未必此时就能接待他们。
可他们一个个心里就像是有蚂蚁爬一般,实在是心痒难耐。
倭国开关之下的对倭贸易垄断权,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些人已经数日没有睡好了。
到晚上的时候,林允文终于等到了刘钰宴请的消息,来到威海的七个人方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赶去之后,酒菜已经摆好。除了刘钰和作陪的康不怠之外,并无其余人在场。
分了宾主坐下,略微客套了几句,林允文便道:“按照大人的吩咐,运送粮米的船都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只待朝中消息一到,即可增募股份,钱不是问题。大伙见有大人作保,心中绝无疑虑。此事不只是关系到个人财富,也关系到身家性命,知道的不会说也不敢说,大人放心就是。”
话是好话,就是刘钰听来略微有些别扭,终究这里面的事,靠的还是自己的信誉和面子,可不是朝廷的信誉。
也可能朝廷对商人而言确实没什么信誉,这也难怪。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