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指着正在往商船上搬运松江布的雇工,冲着刘钰秀了一番西洋文。
“这松江布,西洋人称之为‘nankeen’,南京布。”
刘钰也笑道:“看得出,如今上海和金陵比,还是差得远呐。我朝没‘南京’,就算有,那也应是襄阳。这若算起来,这群西洋人都是前朝余孽、精明百年啊。”
田平亦是大笑,笑过后道:“管他们叫他们呢,只要买这里的布就好。听闻那些西洋人虽然也有棉布,但质量太差。广东土布容易掉色,这松江布不但不容易掉色,有些就像是西洋船的帆布那么厚实,可稍微一洗就柔软贴身。我虽不穿棉布,可这几年也认得了不少花样。”
“嗯……松江布,确实好。”
对松江的纺织业,刘钰相当自信,全面落败也得到一百年后。此时唯一制约松江纺织业发展的,就是欧洲各国的不准进口的政策和棉花产量,大顺应该尽早把自由贸易的大旗立起来。
“对了,前一阵听说这里的织工齐行叫歇,要求主家加工资?如何了?”
“还好。加了一些工资,便不闹腾了。你说,这些人闹腾个什么?西洋人的船要赶海风,若是误了西洋人的货,我这边就不好做。”
屁股决定脑袋,田平很自然地对齐行叫歇的事表达了反对。
刘钰又询问了一下这一次罢工的细节,暗自点头,看得出这些人已经有了一定的组织能力。
田平又将海关的事大致说了说,就说道刘钰之前和他说过的关于海关改革的事,不由一阵叫苦。
“这海关改革,实在是难。你说应该加一些税,说本朝的关税、乃至前朝的关税都太低。可是,这事儿又不是我一处说的算。我这里加了税,福建、广东却不加税,那还不是都往那边跑?”
刘钰笑道:“田兄,给我交个实底,这税收的少,可是贿赂和好处不少吧?稍微卡一卡脖子,那西洋人不是乖乖上贡?”
田平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海关里的人都是如此,要不然怎么能说这是个大肥缺呢?
“嗨,上贡行贿这样的事,哪里都不少。都形成惯例了,我本以为西洋人不知道什么叫‘意思意思’,哪想到他们门儿清。守常兄,也不是我劝你,改革海关这事,要得罪的人太多。其实陛下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又不可能管得过来。”
刘钰呲牙道:“要是和我无关,我自然不想管。他娘的这关税收不上来,国库就没钱。国库没钱,海军怎么建?”
田平摆手道:“难,难,难啊!你就算收了重关税,又能怎么样?港口密布,河流众多,走私出去你能管得过来?单单一个江苏海关,就是十八处海上关口,像个筛子一样。巡查巡查,你又怎么巡查的过来?要我说,还是薄利多销的好。”
刘钰一怔,奇道:“怎么个薄利多销?”
“嗨,看我这嘴。就是说,西洋人来买的商船多一些,即便关税不加,那还不是加了收入?”
刘钰摇摇头,对这个想法不是很看好。
“算了吧,短期之内,西洋人不可能来更多的船。倒是欧罗巴乱局已现,只怕大战在即,过几年不但不能多,反而会少呢。”
“这事儿也不好多说,但你说的对。海关要改,就要几大海关一起改。而且海军一定要建起来,能缉私、巡查。”
仔细询问了一下田平关于海关的事之后,刘钰对大顺海关的问题,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的确,几乎是无解的。
没有飞剪船、没有蒸汽船,想要巡查这么漫长的海岸线,纯属扯淡。
想要解决,似乎还是在南洋。只要拿下荷兰人的几处要点,卡住马六甲和巽他海峡,就可以用现有的船只技术,做到严查前往欧洲的外销货物关税问题。
不然的话,只对去往欧洲的加税,根本做不到。就像是松江,船主买了一船绸布棉布,说要去山东,总不能对这些货也加税。然而转手就跑到外海和欧洲人交易,逃避关税,这也没有办法管。商人求利,只要有空子,他们就会像嗅到血得鲨鱼一样敏感。
要么做出飞剪船和蒸汽船巡查海岸,要么占据马六甲和巽他海峡控制要道查税。
考虑的现实一点,显然还是后者更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