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到了瓜州,通报之后,侍从立刻让刘钰进去。
进去之后,刚要行礼,皇帝就摆摆手道:“免了。赐座。你先坐一会,朕这边还有些事。打仗打仗,临到战场最简单。战前的后勤、战后的安抚,才是最麻烦的。你拍拍屁股走了,不管这里的事,朕就不得不多管一些。”
“又要和罗刹谈判勘界、又要划定准部的牧场、又要安抚天山以南的白山派黑山派,还有哈萨克要来朝贡……头疼。”
“来人,上一些茶点,你这一路想必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刘钰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在那一坐,享受着侍从们送来的茶点。
皇帝和几个大臣坐在那,好像正在说准部牧场的事,滴里嘟噜地说了好大一堆。
皇帝吸了好几次醒神的鼻烟,大臣们也有抽烟的,大帐内烟雾缭绕,真有那么点御驾亲征的意思了。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那几个大臣这才离开。
刘钰赶忙起身,再要行礼,这一次皇帝伸手止住,指着原本的座位道:“坐吧,此番你立下这样的功劳,坐一坐没什么。你这火急火燎地要回来,弄得朕很是别扭。”
“知道的,是你心急海军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那种凉薄之人,见青州军能打,便早早收了你的兵权。”
知道这是玩笑话,李淦叹息道:“不少人都说,这西域都护之事,还是你来做。这边的事,谁也没把握做好,都不肯来。既要处理内部的事,还要处理宗教。都说老将老矣,这种事只怕处理不来。你又是个知道周边各国的,都说你来处置最合适。”
“朕又没法说你的想法,你那攻略日本疏若是流到外面,定是要乱成一团。尚未准备好,这事就不要外露的好。”
闷了许久的话,朝着刘钰一顿吐槽,刘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又听皇帝吐槽了一阵,这才道:“西域的事,臣以为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安稳的。臣虽有些微末之技,却也不能胜任节度西域这样的重任……”
“是吗?”
刚才还在吐槽的李淦猛地抬起眼,笑吟吟地看着刘钰,然后就一句话不说了。
一直把刘钰看的有些发毛,李淦才淡淡问道:“黑山派、白山派的首领,就这么死了。我看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节度安稳西域,是很知道!只是怕你的想法,与朝廷的想法不一样,所以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斩后奏。”
刘钰心里很淡然,当初做的时候他就想到。但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作势要跪,李淦笑骂道:“朕也算是看出来了。当初在北边和罗刹人对峙的时候,你还没去呢,就先把那个杜锋骗的慌了神,要跟着你去攻罗刹的城堡。也亏得朕当时允了你的想法,若不然你只怕又要来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又是梅开二度。那黑山派、白山派的首领,就这么死在了准噶尔手里。到时候,朕便是想要羁縻安抚天山以南也不行了。”
“你看,你把西域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朕看,让你去节度都护西域,正合适。”
“万一别人走错了的路,不合你的心思,你岂不是又要追悔莫及?”
这话说的略微有些阴阳怪气,尤其是用上了刘钰说怕错过了欧洲大乱的机会可能追悔莫及之类的言辞。
刘钰心里平静无比,当初敢做,就想到了这一天。
李淦翻着旧账,悄悄打量着刘钰的神情,见刘钰一脸慌张,心道你这慌张,只怕不是怕什么丢官丢宠,是怕丢了你今后的打算。
这人是很好用,做的这些事都是于国有利的。
可这种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上次的事还只当是个小娃娃争功心切,这一次则根本就是倒逼朝廷的政策。
原本朝中是有很多人支持扶持白山派,招抚天山以南,做羁縻州的。
现在这么一搞,羁縻是肯定不能羁縻了,是要在天山以南驻军的,不然天山以南一下子没有了准噶尔部的震慑,这白山黑山之间的脑浆子都要打出来。
真要是出了个雄壮英豪,一统天山以南,日后必为大乱。
这种倒逼朝廷政策的手段,让李淦很是不爽。
功劳归功劳,暂时刘钰也的确无人可以替代,然而皇帝真的不喜欢一个根本无法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下一步要做的是否又是倒逼朝廷政策的人。
就像是刘钰一直嚷嚷的攻略日本、经略南洋,听起来一切都很好,可这种事朝廷里谁也不懂,谁知道刘钰这里面又藏了什么?
平准这一战,李淦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没问过关于西域日后如何安稳的事。
刘钰也是很本分地上了北军将计就计野战决胜的策略,作为领军将领和龙禁,做这样的策略陈诉本也正常,而且也确实办到了。
翻山之后,说要直捣伊犁,皇帝还壮其志向。
到了伊犁招抚准部、偷袭奇努克城,这都是在皇帝许可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范围之内。
直到借准部的手斩杀了黑山白山两派首领的消息传来,再等到刘钰上的安定西域疏之后,李淦这才觉得,刘钰这分明是对西域安定早有想法,却一直不说。
到现在,一切都得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