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五跪三叩,跪在地上等待询问。
先询问的是平章事们,最后才是皇帝问个问题。
一般情况也都是走个流程,三甲都是必然授职的,只有后面几个选出两人需要问一些问题,由皇帝选定人选。
只是刘钰的策论写的引出了太多问题,这一次的询问就极为不寻常,不只是简单的流程。
英国公看看跪在地上的刘钰,面无表情,率先问道:“刘钰,你以南洋为西域作比,似有道理,只是如何施展,却有几处问题要考教。”
刘钰又冲着英国公行了个礼道:“请左平章事问。”
“依你所言,必要兴海军。这海军和水师,有何区别?”
“回平章事,水师如卫所军,海军为京营禁军。水师只能巡查、剿贼;海军则可竞逐波涛之上。本朝水师孱弱,恐非海上敌人的对手。是以要兴建海军,陛下与天佑殿直辖管束。不拘镇守一方,而是各处调动,有寇则剿、有敌则战。”
英国公点点头,又问道:“水师不振,非一日之寒。按你所言,水师不敌西洋人,又如何兴?”
“回平章事:师夷长技。”
师夷长技四个字,并未引起任何的风波。
会通中西以求超胜,和师夷长技以制夷,只是同一个意思在不同力量对比下的表达。
明末时候,差距没那么大,还有“以求超胜”的信心和念想。感觉使使劲不但能学会,还能超越。
及至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时候,以求超胜什么的就太过遥远了,能制夷就已是万幸。
刘钰心中早有想法,既然英国公询问,他知道英国公在朝鲜一事上的强硬态度,所以认为自己的想法应该可以得到其认可。
“西洋人有所擅长者,海军最强,国朝无可匹敌,正可学习。”
“微臣于北疆俘获了一些航海好手,又都参加过罗刹人的海军建设。”
“其中白令等人,精于导航;切里科夫、斯文等辈,则曾做过军舰舰长。皆通军事。可聘为教习,教授学员。”
“国朝陆军,有武德宫生员。幸赖太宗远见,武德宫学子皆学几何、测绘学问。”
“若建海军,便可在武德宫内开办新科,不重骑射而重导航;不重鸟铳而重火炮。以西洋海军法实习,五年之内,当可有第一批军官。”
“又在黑龙江俘获了一些罗刹木匠,也会造船。以五年之期,便可以有一支能够以西洋技法远航的水手,虽不能够环球航行,但直航日本,必无问题。”
英国公听到“五年”这个期限,心中略微放心。
他最怕的就是刘钰为了迎合皇帝好大喜功万事求急的心态,搞出一个天翻地覆的变革,那是要出大事的。
他已老了,也看得出皇帝是要重用刘钰的。
就怕自己死了之后,朝中没有人能顶上自己这个位置,皇帝为了对抗保守派,扶植太多过于锐意进取的年轻人,酿成大祸。
听刘钰这么一说,给了个五年期限,只是培养第一批军官,其目的也只是能够直航日本,这听起来到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保守,终于松了口气。
又问道:“你所谓‘以海军养海军’,这又是何意?”
刘钰面向皇帝道:“微臣请以朝鲜、日本之事为例。非是真要这么做,只是就近举个例子,若有违背仁德宗藩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众人都见了刘钰的策论,知道他的言论太暴,全然霸道。
这时候却说只是借用附近的两国举个例子,并不是就真的在说那两个国家。
可话是这么说,众人均想这话可还不是落在这两国身上?
皇帝点了点头,也正想听听刘钰的看法,到底怎么个“以海军养海军”,便道:“你但说无妨。此朝鲜非彼朝鲜、此日本非彼日本。”
“卿等也不要传出去,以免宗藩惊诧。”
刘钰这才道:“譬如日本,银多,铜多。然其国闭关锁国,贸易量少。而若开关,则我朝生丝、棉布等物,必蜂拥而入。”
“每年不但可以得银子,还能得到铜用以铸钱,缓解钱荒。”
“可倭人闭关锁国,不愿意贸易,又素来不朝。”
“若我朝有一支海军,渡海而围,迫其开关贸易,令其朝贡,如此一年得银、得铜之利,何止百万?”
“若是西洋诸国也要求与日本贸易,则日本已经入贡,乃我朝藩属,我朝海军自要帮助日本国抵挡西洋人。”
“若能抵挡的住,那么日本的银、铜等,难道不都是我朝的吗?昔年郑氏垄断日本贸易,年入百万,所以能够养一支水师。若日本国能够贸易,难道这还不够养一支海军吗?”
“这就叫,以海军养海军。”
“只准许与我朝贸易,不得与西洋人贸易;日本国不得建造军舰,日本国的海防由我朝接管;我朝既为宗主,则西洋人若攻日本我朝负责击退、日本国若有内乱则我朝帮忙平定。这就叫……新型的藩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