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琉斯、奥古都斯、凯撒等等乱七八糟,但也不是随便乱用的。
大抵换到中华语境,汉高祖他妈“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这就可以翻译为巴塞琉斯,神裔嘛。
宋太祖只有个“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妈妈没和神睡过觉,还是标准的禁卫军陈桥兵变上台的,显然只能是凯撒。
明武宗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这显然应该翻译成英白拉多朱寿。
自始皇帝起,但凡举办过登基大典、承认自己受命于天的,都可以称之为奥古都斯。无非一个是元老院授权,一个是天帝授权。
若把大顺天子翻译成巴塞琉斯,四个称呼中似乎最合适,但问题也是最大的。
因为《马太福音》里称呼耶稣为巴塞琉斯中的巴塞琉斯、万王之王,而罗刹国又是信正教的,那么把中华天子翻译为巴塞琉斯,就很不合适。
中华天子和耶稣这个“basileustonbasileon”并无关系,要是翻译成巴塞琉斯,岂不是凭空让昊天上帝矮了一辈?
文化上绝对不能接受。
再者来说,亚历山大的basileustonbasileon这个称号已经在唐高宗的时候,由波斯末代王子带到了长安,把头衔转赠给了李治。
大顺谶纬言:大顺李氏,那是复李唐被朱温所灭的仇,李代朱,不过是晚了数百年朱温灭唐的复仇。
既如此,很显然,唐高宗的万王之王被大顺继承,合情合理。
然而用这个称呼,那些整天读《马太福音》的传教士们肯定不会如此翻译——华夏天子是“basileustonbasileon”,耶稣也是“basileustonbasileon”,这算怎么回事?
所以,在钦天监的传教士绝口不提万王之王这个称呼,也不敢提,谁提谁就是异端。
其实还有一个最合适的称呼来翻译“天子”,那就是戴克里先用的“Dominusetdeus”这个称呼,即为“昊天上帝所授权的天下之主”,或者叫“我即神和主人”。
然而这个最合适的翻译,却也是传教士们最不可能用的。
deus这个词涉及到信仰问题。
教廷那边为了这个词被翻译成中华语境下的昊天上帝怒不可遏,中国这边翻译成了“上帝”,日本那边直接翻译成了“大日如来”,教廷早就炸锅了,这本来就是个不能触碰的词。
这一次教廷特使来华,还刻意重申了这件事:翻译成上帝,是对deus的亵渎,不准翻译成上帝,那是东方的邪神,不可亵渎deus之名。
教廷一天不松口,传教士们就不敢乱用这个词。
传教士不敢轻易用一些词,可刘钰就是抱着去招惹俄国人打口水仗的态度去的,自是用起来得心用手。
俄国人绝对会怒不可遏,打死不会松口承认大顺天子是“basileustonbasileon”,更不会承认彼得称帝是僭越。
假皇帝、凯撒、万王之王、天子……就这四个词,应该足够双方扯个三五个月,半点正事都不会谈。
外交无小事,俄国人不会退步,主动权就在大顺这边。
真想谈的时候,大不了就说:昭烈皇帝于西川继承大统,也有旧制可依。你等不曾反攻君士坦丁堡,还于旧都,却在莫斯科继承大统,称第三罗马,学昭烈帝旧事,也未尝不可。既如此,便依你们君主是皇帝就是。
但真在外交辞令上退让的时候,估计三俩月的肯定过去了。
大顺是要拖时间的,所以要在称呼上咄咄逼人,让俄国人自己选择在称呼上扯皮。
如今已是七月,齐国公要在年末动身,去蒙古高原和罗刹使团会面,随便拖延个几个月,应该就足够在东北完善驿站体系、囤积足够的粮草。
到时候再打,打完了再认认真真地谈,从而腾出手来对付西北的大敌准噶尔。
口干舌燥地大致讲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田索连连点头。虽然有文化差异,但封建宗法下的礼仪、僭越等问题,还是换汤不换药,身居国公高位,一听就懂。
这无非就是个称王还是称帝的问题,再一个就是猛戳旧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除了此事,我之前看书,忘了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前明永乐年间,太监亦失哈曾巡查奴儿干都司,于黑龙江口立碑文、建永宁寺,备说奴儿干都司所辖范围。顺既承明,若能派人将永宁寺碑文拓下,亦可为谈判勘界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