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讲,自由贸易和周礼,确实挺像的。
也和绝对零度挺像的。
都是一个梦想,但现实中又是根本做不到的。
尤其是,随着大顺主动参与世界贸易后,在这个时代,只会催生出反效果。
欧洲的支离破碎、人口不足、没有任何一個国家可以搞完整的产业链包括此时的法国也不行的现实。
使得先有“绝对优势”、后有“相对优势”的这套理论,在欧洲,似乎是可行的。
比方说,你英国产不了丝绸,当年詹姆斯移植过去的桑树只能活红桑,吐出来的丝根本不行。
但是,意大利就能产生丝,最起码意大利能种黑桑,质量虽然和东方湖丝差点,也肯定比红桑强。
亚当·斯密就论证说,你看啊,英国能不能种桑?能,盖个温室大棚,违背自然条件,也不是不能种。
但,这么搞,为啥英国不生产自己擅长的东西,去意大利换丝呢?
这就叫绝对优势。
而李嘉图时代,这一套又出问题了,所以李嘉图赶紧打了个补丁。这就叫“相对优势”。
但问题在于,这些东西,在蒸汽时代——到第三次、第四次工业革命,全产业链可能需要至少10亿人的规模,否则玩不转。但在蒸汽时代,所谓的产业链,千万人规模基本就够——伴随着大顺入场,不管是绝对优势,还是相对优势,都出问题了。
简言之,大顺的出现,会急速加剧欧洲的反对自由贸易的思潮,各国的本土民族派、民族资本们,会纷纷站出来搞自立自强和关税保护。
会急剧地导致欧洲的觉醒,和欧洲的反自由贸易运动。
因为,真的是要把欧洲逼得既没有“绝对优势”,也没有“相对优势”了。
对大顺而言,有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
而地域广阔、横跨纬度从北极圈到赤道。气候之多样、雨热之同期,手工业之发达,那就让这一套脱胎于“手工业时代晚期的支离破碎的欧洲的自由贸易”理论,出问题了。
比如说,陕西倒是不能搞丝绸,那江南种桑不就得了?
山东、辽东一看丝这么好,那我们养柞蚕好不好呀?
再比如说,锌冶炼加工的黄铜技术。
你松苏地区没有锌矿,想搞也搞不了。
可是云贵地区,伴随着大顺开国经济恢复而导致的“缺钱”问题,不得不大规模开发云南铜矿。而为了运铜,又不得不搞基建,保持水路通畅。于是,贵州地区的锌、黄铜,也成为了重要的出口产品。
再比如说,英国这边一直在争论,说人口就这么多,要是都去种地了,谁来做手工业呢?经济发展起来的时候,挖运河缺人、砍树缺人、造船缺人、搞纺织业还是缺人。
所以说,要讲一些绝对优势、相对优势,让人口流向本国最适合的产业上。而不要把人口往本国优势不大的产业上送。
可问题是,这在大顺,是问题吗?
农业缺人?缺个锤子的人啊,是农业多人,就算按照精耕细作的华北全面推广两年三熟制,还是多出来了上亿人口。
造船缺人?纺织缺人?砍树缺人?说句难听的,历史上满清末期山东招短工,一天两斤高粱米,趋之若鹜。
什么相对优势、绝对优势,只要能容纳这些“过剩人口”,哪怕说朝廷闲的蛋疼,今天雇人挖坑、明天再把这些坑填上,都不可能缺人。
相对优势要抢、绝对优势还要抢、没啥优势那就创造机会创造产业链继续抢。
英国圈地运动,一年弄出来个二三万人,填补这些工商业岗位。
大顺随便来一场水灾、旱灾,两三万失地流民?那也就是个零头,最多上个县志的资格,连他妈的各省节度使向朝廷汇报的奏折都没资格上。
以至于历史上,晚清时候,华北妇女在麦子地里捡麦秆,回家编成草帽辫,这居然还能卖出去——要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丝,欧洲也是种麦子吃馒头的,不是吃大米饭的。
再加上,中国自古就缺贵金属。这使得这边的银价,购买力非常的强,至少肯定是比被西班牙超发了数百年货币的欧洲强得多。
这就使得,这一套理论是正确的,但观察样本和社会存在,是以“手工业晚期、蒸汽时代早期、支离破碎的不可能全产业优势”的欧洲为基础,而得出的一个结果。
并且,某种程度上讲,这套东西,在大顺也是实施的。
虽然说,不彻底。
但是,比起来支离破碎、关税林立的欧洲,还是更有资格讲“绝对优势”、“相对优势”的吧?
简单来说,陕西有没有出台政策,对江南丝绸征收100%的关税,来保护陕西的丝织业啊?
湖北有没有出台政策,对湖南的大米,征收100%的关税,来保护湖北农民的利益啊?
亚当·斯密讽刺英国,说法国就他妈的是最大的葡萄酒产国,就隔着个海峡,英国却舍近求远,跑葡萄牙去买葡萄酒,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那江苏有没有说辽东柞蚕丝和江苏丝是竞争关系,所以对东北加200%的关税,舍近求远,舍便宜求贵,作为反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