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意外,比如说当时的分舰队舰长晕头了,插到舰队尾巴去了。
显然,在训练中,他们一定训练过类似的战术,这样才能让分舰队指挥舰长,在风向改变之后,立刻抓住了机会。
并且,从后续来看,大顺舰队的其余战舰,也明显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这也不是说舰队司令临阵果决指挥就能做到的——如果没有针对性的战术体系,那么就算舰队司令是天才,以此时的通讯手段,和弥漫硝烟的战场现实,都不可能让舰队如此完美的执行战术。
当然,战后来看,大顺舰队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比如追击不彻底、对地形不是很熟、朝气太过以至于一些船过于莽撞而被截住等等。
那场战役,还有一个小插曲。
亲历过那场海战的双方水手,都对大约十一点半左右战场最激烈地方的巨大鲨鱼群印象深刻。
两边的水手在严酷的训练和痛苦的海上生活中,基本都是疯子、精神病、以及缺乏人味儿的“人渣”。
而战斗条例,又迫使战斗中,除非军官,否则重伤员是不能救治的。
炮仓里地方本来就狭小,一旦有人重伤占着地方,会严重影响装填速度。
所以……双方的、当然也包括此时主流海军强国如法国等,其海军作战条例都有这么一条:没用的水手往海里扔,别占地方。
死去的、重伤的、没死的,都直接往海里扔。船上的军官除外——实习军官是军官;枪炮长、炮长之类的不是军官。
是以,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被炮声和血腥味吸引来的鲨鱼群,成为了两边水手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大量的伤员被直接扔进了大海,被鲨鱼吃掉。
此时的海战就是这样的,平时也扔,只是赶巧了那天有大量的鲨鱼,难免印象深刻。
毕竟,此时的海战中,只有“死和不死”两种情况。
眼睛被炮弹砸碎的木屑扎碎,这属于不死,因为把眼睛抠出来还能动弹,日后是否感染听天由命,但属于是“可以不被扔海里”的那部分。也就是“不死之人”。
手臂断了,也算是“不死之人”。
以眼睛、手腕为界限,此等程度以下,均算轻伤,均算“不死之人”。
而剩下的,即便还在喊疼、或者还在那找自己的腿呢,都算是死人,直接往海里扔。
别影响装填,也别影响后面的火药猴子们运送火药,甚至不要影响开炮的速度。
终究,其实就算不扔海里,也活不了。
这个时候的海战,都是实心弹对轰。
二十四五斤的大铁球,几百米的速度飞过来,砸在身上,并不存在“重伤”这种可能。
即便大顺这边用橡木、桧木;西班牙那边用古巴雪松;英国用百年橡木……都没有什么卵用,只是说木头不容易四分五裂,不会造成“破片杀伤”,但是被砸碎的大块木头湖在身上,那也基本活不成。
除非到了互相勾船、甲板跳帮战,才存在轻伤、重伤之别。
炮战阶段,只有“死”与“不死”两种人。眼珠子被打爆就是活人、身上挨了一下结实的暂时还在那喊叫也是死人。
那场从十一点半开始的鲨鱼的盛宴,虽然只是战役的小插曲。
对高阶军官来说,他们记住了,还是大顺海军分舰队的穿插、包围、以多打少、打时间差。
然而对水手来说,包括两方的水手而言,都将是这场战役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幕,大量的鲨鱼撕咬着被抛到大海里的战友的身体,鲜血染红了海面……
爱德华·霍克和大顺这边的军官一样,只是把那场鲨鱼插曲,看成战斗中的一个小段子。
但事后,败走的英国海军水手,继续服役,且能继续战斗;而大顺这边,也是立刻投入了对地中海和直布罗陀的封锁。
这让爱德华·霍克明白,大顺这支历史传统不长的海军,也拥有一批变态的、精神病人般的水手。
变态的、精神病人般的、“人渣”的水手,可以视作此时海上强国的象征。
因为严苛的纪律、绝望的大海、狭小的船舱、超高的死亡率,以及平日里的严格训练和出海巡航,维系这种令人疯狂的绝望,才能产生这种变态的精神病人般的水手。
而这种精神病人般的变态的、对鲨鱼分食同伴都没有精神崩溃、且能继续执行任务的水手,又反过来可证明平日里的海上逗留时间很久,也就意味着某种……海军传统。
实际上,大顺海军的战术,和陆军战术类似。
如果爱德华·霍克知道大顺陆军喜欢的纵队突破战术,就能明白大顺海军的这种喜欢咬尾巴、分割、优势兵力集中局部的做法,和陆军战术一脉相承。
无非就是海战风险更大,而陆军因为有观察的热气球、以及不需要看老天爷风向脸色,是以可以避开炮群集中的方向搞纵队突击,在敌人火力的薄弱处,以优势兵力撕开线阵。
海战则是要看老天爷的风向脸色,要考虑“舰队编组打尾巴是分割、打头是脑子有坑”的这么点基本技巧,因为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傻乎乎地去打头,那就是被舰队后面的主力围殴、免费送到嘴边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