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钱给到位,刘钰做起来很容易;就算不给钱,只要给了授权,以幕僚自己掏腰包的形式,皇帝看来也没问题。
至于说具体怎么搞,现在刘钰也只能给出个大概的方向,皇帝觉得也没必要再去问了。反正大方向上,听起来问题不大。
从犹豫到慢慢下定决心,刘钰也再度给出了一句话。
“陛下,臣于外事,心愿已平。于俸禄,业已封爵。海波也平了、爵位也封了。”
“枢密院诸事,也已步入正轨。征伐印度、欧罗巴事,方桉也已拟定。”
“臣请辞枢密院诸职。专心于黄河事、抑兼并事。”
“于苍生,黄河事一旦天决,千万人受灾,臣所不忍也。”
“于社稷,亦然。”
“于个人……臣想年老之前,尝试寻找解脱王朝轮回之叹的办法。松苏事,臣实话实说,臣不过是行管夷吾、桑弘羊、刘晏等先辈之术,形虽不似,实则魂同。况且松苏与别处大不同。且臣亦相信,纵然找到了办法,朝廷若无钱、米、粮、布等,也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至于臣下个人的疑惑,终究不解。是以,臣请以山东尝试。”
“先贤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臣不以为道在十叁经中,是以只能自寻。十叁经,解决不了此时山东人均叁亩地的问题。臣也绝不相信,只要行王道,免钱粮,就能解决人均叁亩地吃饭的问题。”
“是以,即便于臣个人之所思、所想、所困,臣亦想寻找个答桉。若能闻道,夕死可矣。”
“心中之困,无以排解。臣又不信鬼神之说,故而也不能从赤松子游。既如此,还请陛下垂怜。”
这话,在皇帝听来,那就顺耳多了。而且彷佛刘钰的一系列让皇帝有些不解的举动,包括这一次明显是彷佛奔着等死的行为,都解释的通了。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忠臣,也不是没有希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仅就刘钰这些年的表现来看,虽然朝中对他的攻讦过多……但,就算是诸葛武侯,也是公认的用申商之术而讳其名,整体看刘钰的做法也就是和朝中大臣道不同。
但道不同,未必就代表这不是个忠臣。
王安石名声虽差,在此之前可谓差到极点,但皇帝心里也是有数的。不能说他是奸臣,最多说他的做法失败了,非说是奸臣那就……可笑了。
虽然好像不太可信,但想来这尧之都、禹之壤,出几个这种真的是想闻道而死的人,好像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而刘钰的这些话,似乎也透露出来另一个意思:他对此时世面上的诸多看法,都持不同意见。无论是王道复古派、还是实学派的霸道移民派……因为但凡有一个是靠谱的,在皇帝看来刘钰实没必要非要去做山东这件事。
既然刘钰既不怎么认同儒家经典,也不想从赤松子游,更是积极出世,现在甚至还要以苦为乐非要担起来黄河事。皇帝心想,倒真有些先秦百家之风,只怕不是读那些先秦经典,脑袋读傻了?
这几年考据学派开始疯狂考据先秦百家经典,因为儒家经典已经不太容易出成果了,皇帝也着实不得不怀疑刘钰这是读先秦经典读的脑子出了点问题。
好像确实不太正常,相对于朝中诸公、百万生员来说,实在不正常。
但这种不正常,也是皇帝内心其实有点期盼的,当皇帝嘛,还是盼着朝中能有几个这种不太正常的人的。
当然最主要是刘钰要把枢密院的所有东西都交出来,摆明了是彻底不干了,而且是在即将对印对英对葡开战之前、且总参谋部已经把详尽的作战计划制定完毕的情况下不干了。
于是皇帝也就顺着刘钰的这一套要“闻道而死”的话,扯了几句,勉励一番。
既已答应,自然也要高调一点,说自己也是考虑到黄河天决的危害,奈何朝中并无人肯担此事云云。
几日后,刘钰向皇帝提交了两份枢密院的绝密文件,然后请辞枢密院之职。
一份是《对欧罗巴与印度作战计划书》。
一份是《使节团对法条约缔结之明细》。
作战计划书,厚厚的一叠。
包括详尽的对印作战计划、对欧洲的海军投送计划、补给详细、军费支出预测。
以及从马六甲、锡兰、到毛里求斯、开普的作战期间详细补给计划、需要征调的船只、耗损、作战期间的后勤部门的运转等等。
打仗的事,基本都是些战略上的指导。
战略大体就是开战之后夺取明古鲁、东帝汶,假装要打孟加拉。
集结分舰队,吓唬英国印度舰队迫使其缩回港口,陆战队攻下港口,全灭英国在印度的舰队。然后再打孟加拉。
控制印度后,主力舰队在之前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手里得到后、一直投钱建移民的开普集合,修整。
北上法国,主力舰队入地中海,配合法国舰队控制地中海,让法国的土仑舰队得以进入大西洋。
利用大顺的巡航舰优势和走私技巧,切断英国和美洲殖民地的联系,疯狂往殖民地和地中海贸易圈走私卖货,倒逼英国选择海上决战中法联合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