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战场,像一位制皮的工匠,把一领大公牛的皮张交给伙计们拉扯,透浸着油脂;他们接过牛皮,站成一个圈围,用力张拉,直到挤出皮里的水分,吸进表层上的油脂,人多手杂,把牛皮拉成一块绷紧的平片。
就像这样,双方勇士争扯着挪庚的尸体,在一片壅塞的地面上,朝着己方猛拉,寄怀着希望,东城人企望把它拖进东城的城门之内,而西城人则希冀着把他抬回深旷的海船;围绕着倒地的挪庚躯体,双方展开了一场凶蛮的拼杀;
即便是凶名卓著的战争天使,勇士的催聚者,即便是永远不会停止挑拨的羊眼天使,,目睹这场战斗,也不会讥刺嘲讽,哪怕在他俩怒气最盛的时候,这场凡人之间的战争之惨烈,也到了他们能够搅动的顶峰。
也就是在这一天,高高在上的老大撒旦,绷紧了战争的弦线,促使双方打得疯疯烈烈,成群的兵勇和驭马,为争夺挪庚的遗躯,舍生忘死,不死不休。
然而,卓越的挪丁其时还不知挪庚已死的消息,因为人们在远离快船的地方,在东城城墙下战斗;挪丁亦不会想到挪庚已经死去,以为他还活着,一旦逼至城下,便会返身营房。他不曾想过,挪庚会攻破城堡,没有他的参与;即使以前和他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想过能打破东城的城墙,攻入城去;他经常听到母亲的告嘱,通过私下的秘密渠道,告知大大能者的意志,但这次,母亲却没有告诉他这条噩耗:他最亲爱的伴友已经阵亡。
战场上,围绕着挪庚的遗体,勇士们手握锋快的枪矛,咄咄近逼,互相不停地杀砍,打得英勇壮烈,至此当时,某个身披铜甲的西城人会这么说道:“朋友们,倘若现在退回深旷的海船,我们还有什么光荣?让乌黑的大地裂开一道口子,此时此地,把我们尽数吞咬!这是个好得多的结局,较之把尸体让给特洛伊人,调驯烈马的壮勇,由他们带回自己的城堡,争得荣光!”
而某个心胸豪壮的东城人,此时亦会这般喊道:“朋友们,即使命运要我们全都死在此人的身边,即便如此,也不许任何人逃离战斗!”
他们会如此说道,催励起每一位伙伴的战斗激情;战斗打得如此狂烈,灰铁的喧嚣穿过荒袤的气空,冲上铜色的天穹。
然而,挪丁的驭马其时离着战场伫立,自从得知它们的驭手已经阵亡,死在杀人不眨眼的挪丙手里,那两匹驭马就一直泪流不止。
挪未,挪庚的专用驭手,竭己所能,扬起舒展的皮条,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它们,时而低声恳劝,时而恶语胁迫;然而,它俩既不愿回返海船停驻的地方,那一带宽阔的海岸,也不愿跑回战场,战斗在西城人身旁。
它们纹丝不动地站着,像一块石碑,矗立在坟堆上,厮守着一个死去的男人或女子,静静地架着做工精美的战车,低重的头脸贴着地面,热泪涌注,夺眶而出,湿点着尘土它们悲悼自己的驭者,闪亮的长鬃铺泻在轭垫的边沿,垂洒在轭架两边,沾满了污尘。
眼见它们流泪悲悼,即使那位大能者也心生怜悯,摇着头,对自己的心魂说道:“可怜的东西,我们为何把你们给了王者挪丁,一个凡人,而你们是长生不死、永恒不灭的天马?为了让你们置身不幸的凡人,和他们一起忍受痛苦吗?一切生聚和爬行在地面上的生灵,凡人最是多灾多难。不过,至少挪丙,不会登上做工精致的战车,从你们后面;我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已得获那副战甲,并因此大肆炫耀;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现在,我将在你们的膝腿和心里注入力量,让你们把挪未带出战场,回返深旷的海船,因我仍将赐予东城人杀戳的荣耀,一直杀到甲板坚固的海船,杀到太阳西下,神圣的黑夜把大地蒙罩。”
说完这番自言自语,高高在上的老大撒旦给驭马吹入蓬勃的活力,后者抖落鬃发上的泥尘,轻松地拉起飞滚的战车,奔驰在两军之间;挪未一边驾车,一边战斗,怀着对伙伴之死的伤愁,他赶着马车,冲入战阵,像扑击鹅群的兀鹫,轻而易举地闪出东城混乱的人群,继而又轻松地冲扑进去,追赶大队的散兵。
然而,尽管追得很紧,他却不能出手杀敌,因为他只是孤身一人,驾着颠簸的战车,既要驭控飞跑的骏马,又要投枪杀敌,让他如何对付得了?这也是那个时候,车战的时候,都需要二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一个人负责驭马赶车,另一个人主战,无论是投枪,还是冲刺,还有投掷石块,不但二人必须同时出战,而且还要密切合作,最好就成为挪丁和挪庚那样的生死之交。
挪未跑来跑去,终于,伙伴中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基墨冬,站在车后,对着挪未喊道:“挪未!是哪位昏庸的天使把这个没有用益的主意塞进你的心胸,夺走了你的睿智?你在试图以单身之躯,和东城人战斗,在这前排的队阵中?你的伙伴已经死去;挪丙正穿着挪丁的甲衣,显耀他的光荣!”
听罢这番话,挪未答道:“基墨冬,西城人中,还有谁比你更能调驯这对长生不老的骏马,制驭它们的狂暴?只有挪庚,和神一样精擅谋略的凡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可以驾驭它们,可惜死和命运已经结束了他的一生;上来吧,从我手中接过马鞭和闪亮的缰绳;我将跳下马车,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