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他用来对付李三郎的那团火,岁宴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断然不该是她之前以为的那般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
这隐隐含着夸赞之意的话并没能让祈佑有过多欢喜的神色。
纸伞快速旋转着,让他难以近身,只能高声发出自己的质疑。
“姑娘为何将那凶鬼收走?”
岁宴将混沌不堪的珠子收入囊中,召回了纸伞。
“我自有我的缘由。”
可祈佑不依不饶,提剑上前。
“虽不知姑娘师从哪派,可姑娘应当知晓,捉鬼师私自豢养凶鬼乃是大忌。”
剑气凌然刺破微风,岁宴为避其锋芒,往后退了两步。
“是鬼,就该被当场诛灭才是。”
岁宴抬眸,眼神清冷:“你的意思是,只要是鬼就该死?”
祈佑点头:“自然!”
冷哼一声后,岁宴拂袖一甩,一股强大的气力将祈佑震飞,撞上了一旁的树干。
嫩绿的枝叶簌簌地往下路,遮住了祈佑的眼。
“呵,你有本事,便自己来寻他罢!”
比起那破旧的村庄来说,县城倒算得上是繁华了。
好在虽然人多,但能考上秀才的倒是不多。
岁宴装作前来寻亲的孤女,三两句话就打听到了秀才儿子念的是哪家书院。
敛了身形进入书院内,不一会儿,岁宴就照着在命簿里见到的样子,寻到了她想见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偏帮着李三郎。
本该是在学堂里苦读的时辰,秀才儿子却因为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服了药一个人在斋舍内休憩静养。
岁宴捏着珠子,低头轻语:“你这样子,即便回了鬼界,想必也没得救了,不如就圆了你最后一个念想吧。”
“我施舍你一个机会,结果会如何,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珠子迫切地上下攒动着,似是在点头。
岁宴指尖抵着秀才儿子的额间,珠子顺势下滑,最后竟同那人的血肉混为一体。
凶鬼,入了梦。
斋舍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床。
岁宴本是个不速之客,在这陌生男子的寝室内,竟像是回到了自家那般随意。
从桌上抽了叠干净的宣纸垫在椅上,她侧身而坐,捏了个术法将纸伞收了起来,单手撑着头,一边休息,一边看着对面床上的人。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神色淡然的男子渐渐眉头紧锁,双手攥着自己的衣领,似乎想要扯开什么东西。
“不、不是我……是他们!”男子在梦中呓语,“是他们出的主意!”
“我想走的,我想走的,但是他们拦着不让!还说要是不跟他们一起,就、就把事情栽在我头上……”
“不是我害得李妮儿,不是我!是他们!全都是他们……”
男子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逃窜,却始终挣不脱梦魇。
怕他的喊叫引来旁人,岁宴打了个响指,将他的呼救都困在了小小的斋舍内,依旧像是个默然的旁观者一般,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景。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男子像是气力耗尽了一般,扑腾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逐渐趋于平静。
随着他七窍内缓缓流淌出来的血迹,岁宴知道,李三郎想做的事做到了。
满脸厌恶地将手伸到男子眉间,珠子像是感受到了岁宴的召唤,冲破了男子的血肉浮现出来。
原本还能感受到丝丝鬼气的珠子如今已完全趋于透明。
岁宴将其举过头顶,日光透过窗户的间隙落在珠子上,她看见珠子中央开始有了裂缝。
忽然之间,岁宴福临心至。
“李妮儿会投个好胎的。”
珠子应声而裂,在岁宴的掌心化作了虚无,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是没有人会记得那个会为了给女儿做一身新衣裳而卖力劳作的憨厚男子。
和那个会扒着门框等父亲归家的小姑娘。
岁宴撑着伞出了斋舍的门,迎面撞上循着符咒气息而来的祈佑。
对方侧过身子,看了眼床榻上那一脸恐惧的男子,眸光晦涩。
“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岁宴不以为然:“这难道不是在助人为乐。”
“我以为在命簿里,你已经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看清楚了。”
祈佑有了片刻的迟疑。
但最终,还是握紧了拳:“他是否有罪,自是有人来定夺。你我的职责,不过是诛杀那危害人间的凶鬼!”
“你又怎能帮着凶鬼,对同类下手?”
岁宴哂然一笑。
“都是手上沾了血的,就因为李三郎是鬼,就活该含冤而亡,当真是可笑。”
“我还以为清风门出了个慈悲心肠的小辈来,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同那些老小子一般迂腐。”
“也难怪,你清风门会沦落至此。”
事已毕,岁宴忙着回去复命,不愿再同这种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只会固执己见的捉鬼师纠缠。
只是前脚刚踏出半步,耳边就听得一阵呼啸风声。
祈佑的长剑,自耳旁划过,斩断了她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