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娥提醒她道:“娘娘,今日是少帝的下葬之礼。娘娘的身子还能去吗?”
危吟眉扶着她的手臂起身道:“我得去的,我是皇后。”
云娥“喏”了一声,来帮危吟眉梳妆。
危吟眉离开未央宫,坐上凤撵去往殡宫。一路上能感受到宫人看她的微妙眼神,她闭目假装养神,那些粘附在她身上的视线怎么也挥之不去。
凤撵在殡宫前停下,危吟眉走下了轿撵,手扶着腰肢,朝殡宫走去。
殿前两侧立满文武百官,皆衣白单衣。
宫人禀告道:“皇后娘娘到——”
原本回荡着低低哭声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危吟眉一身素衣从外头走来,无数道目光追随着她。
宫宴上的事,经过一夜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宫里宫外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人说皇后腹中的孩子身世不干净,是摄政王罔顾人伦,强迫侄媳,让皇后怀上身孕;也有人说是皇后主动勾引摄政王在先,投怀送抱,自荐枕席,无所不用,然而无论哪种言论,都在猜测摄政王与皇后早就有染,二人是青梅竹马,旧情复燃。
裴太后背对众人立在大殿最前方,听到禀告声,手拢着佛珠回过头来,目光上下打量危吟眉。
危吟眉欠身行礼:“是儿臣路上耽搁,叫母后久等了。”
她拿起手帕揾去眼角细泪,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裴太后唇角紧抿,望着危吟眉这副样子,不知该不该发作。
昨夜她亲眼看着谢灼将危吟眉带回未央宫摁在床榻上的一幕,回去后便摔碎了一套茶盏。
裴太后心里怨恨啊,自己的儿子尚未下葬,危吟眉便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裴太后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沙哑的声音道:“皇后昨夜在未央宫睡得好吗?”
危吟眉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抬头道:“未央宫冰冷。儿臣在侧殿一人歇下,梦中思念陛下又醒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裴太后端详她的神色良久,冷笑了一声,并未再说一句话,侧过脸对负责典礼的太祝道:“到吉辰了,走礼节吧。”
太祝本该上前来跪读少帝的谥册,却环顾大殿一圈,道:“太后娘娘再等等,摄政王还未曾来。”
裴太后一听摄政王三字,冷笑一声:“摄政王故意拖延时辰。若再耽搁下去,少帝的下葬吉时便要过了。”
裴太后命令道:“不用等了,诵读谥册吧。”
太祝跪在少帝的棺柩前,面色有些犹豫。
“娘娘还是等摄政王来吧。”
裴太后命令了好几遍,看太祝久久不动,知道他是摄政王的人使唤不动,气得说不上话来。
他转而指向另一个臣子,命令他上来诵谥册,那臣子低下了头也不言语。
太后一连使唤了好几声,那些臣子都不为所动。
摄政王不来,这典礼根本没办法进行。
裴太后握紧了手心,几乎咬碎一口牙,只能差人去请摄政王。
好半天,去请人的宦官终于回来了,可带来的不是摄政王,而是摄政王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一跨进门槛,便瞧见危吟眉挺着个大肚子立在棺柩旁,当即面色一变,道:“娘娘,您怎么在这立着,赶快坐下歇一歇。”
一边说一边转头斥责身边人:“还不给娘娘搬个椅子过来。”
大殿寂静无声,众人看着摄政王身边素来趾高气扬的宦官,竟对危吟眉如此低声下气,殷勤地讨好,气氛极其微妙。
裴太后看着这一幕,脸色发青。
危吟眉摇摇头,轻声:“不用,本宫可以站着。”
王公公却怎么也不让,服侍着危吟眉坐下,之后看向裴太后,脸上笑容渐渐变淡:“太后娘娘,摄政王正在处理政务,一时来不了。太祝先做法事也是可以的,等礼节走完,要送陛下的棺柩离宫,他便会到了。”
太祝听了这话,这才上前来诵读谥册。
裴太后冷冷甩了甩袖子,满是不满。
一场法事做下来,大大小小各种礼节,前后足足一个半时辰。
百官素服痛哭,王侯依次入内跪拜,终于轮到危吟眉作为少帝的结发妻子去跪拜了,众人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危吟眉走到蒲团边,手捧着隆起的肚子,躬身跪拜。
一拜、二拜、三拜。
“娘娘,您当心身子。”
危吟眉行完了跪拜大礼,再抬起头来时,眼眶已经绯红,忽然轻唤了一声:“母后。”
裴太后看向她,危吟眉鸦发逶迤,素色的长裙铺展如同玉兰花在身后,她泫然落泪,仿佛在做什么决定,动了动唇瓣。
裴太后问:“皇后何事?”
危吟眉手扶着棺柩:“儿臣想要在诞下这个孩儿之后,去皇陵为陛下守陵三年。”
这话一出,周遭霎时一片震惊。
裴太后蹙眉:“皇后要去为陛下守陵。”
危吟眉躬身再跪,声音清亮,婉婉如同珠玉:“臣妾待陛下一片赤忱之心,陛下崩逝后,无一日不在思念陛下,皇陵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若能与陛下相伴,臣妾此生便也无憾了,恳请太后成全臣妾一片拳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