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眉攥着一只大蛤蟆。
这倒霉的家伙是她在酒神像爬满青苔的脑门上逮到的,一身赖皮,青灰斑驳。
此刻被虞眉捏在手里,像是对着一件奇珍,反反复复来回的打量。
许久。
“幻术?”
“幻术当然有,可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幻,虞居士真的分清楚了么?”
李长安示意虞眉坐下慢说,可虞眉只把快攥出尿的蛤蟆“噗通”扔进水里,腰杆挺得笔直,一对英挺的眉毛拧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道士。
李长安便自个儿盘腿坐下,把连鬓胡子、发套、耳环等伪装物件摘下来,露出本来模样,虞眉却只把眉头拧得更紧了——看来确如酒神所言,幻境已然又过了一次轮回,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李长安思索了片刻,问道:
“虞居士并非潇水本地人?”
“我是奉命而来。”
“多久?”
“已有十七日。”
李长安点点头,这些都和酒神所言相符。
虞眉被设定成外来执行任务的镇抚司暗探,她到潇水的第一天,便是幻境里一次轮回的开始。
李长安再开口,这一次却是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都给倒了出来。
“潇水坐落于群山之中,人多而地狭,地产有限,又操持着酿酒这类耗费粮食的产业,可说口粮全赖河道供给。一日无粮船,居民便有一日之饥;一月无粮船,贫贱人家就有饿死之虞。居士到潇水已有十七日,城郊码头可有半艘粮船靠岸?”
“过几日,又是酒神祭,城内客商、优伶、游客汇聚。按说,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可城外的江面上,为何没有片帆往来呢?”
……
老实说,整个潇水幻境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都是人为编造的,难免有疏忽之处,更何况,创造者又是个任性而为的人,在无数次轮回之中,之所以不被妖怪们察觉蹊跷,不过类似于人在梦中不知为梦,被幻术所欺而已。
如今。
李长安把幻境里种种漏洞一点一点掰开,虞眉的面色也随之一点一点阴沉起来。
甚至于。
用焦躁的语气打断了道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长安抬起脸,目光定定对着虞眉的双眼,反问道;
“虞居士难道真没有一点点察觉,你所见的潇水是假的么?”
…………
从决定拉虞眉入伙起,李长安就没打算有欺骗与隐瞒。
于是。
他将幻境的由来、堕落、崩坏坦然告诉了对方。
“你说的都是猜测,没有切实的证据。”
虞眉的声音依旧清冷,可眼神中却有掩不住的慌乱。
这模样分明是在心底已相信了七八分,只是仓促间,难以接受而已。
李长安反倒有点惊讶。
毕竟相信“潇水是假”容易;相信“自己不是自己,甚至于不是人”却很难。
想来。
一方面是脱离了幻境,一方面又被道士一通忽悠,她的潜意识或者妖怪的本能开始影响她相信吧。
所以,现在的虞眉,从怀疑到确信,只需要有人再推她一把,需要一个比言语更加直接的证据。
于是。
酒神从石像中现身。
李长安的故事里多次提及他的存在,虞眉此时又心乱如麻,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你本是城中的老槐,是扎根于土地的生灵,你的生命承载于土地,记忆也同样如此。”
酒神俯首拾起一尊草叶编织的小酒杯。
“饮下此酒,你将取回幻境每次轮回的记忆。”
虞眉取过酒杯,凝视着里头盈盈作琥珀色的酒液。
不消多问,也知道她已然陷入了天人交战。
许久。
她忽而放下酒杯,拔剑指向李长安。
眉目间的疑虑一扫而空,显然已下定决心。
她说:
“打赢我。”
……
片刻后。
顶着只乌青眼圈的虞眉喝下了酒。
她双目紧闭。
神色时而舒缓,时而紧张,时而愤怒,也时而欢喜,但最终,都化作满脸的恍惚,睁开眼,愣愣瞧了道士半响。
“你何必回来呢?”
没等李长安回话,虞眉脸上的恍惚之色便收起不见,又恢复了惯来的冷冽锐利,只是终于舍得坐下来,对道士问道:
“你既然费心费力把我拉来,想必心中也有计划了吧。”
李长安瞧着同样面露询问的酒神,点了点头。
“计划谈不上,但的确有个能拿来冒险一试的想法。”
他先问虞眉。
“虞居士如何看待潇水幻境?”
虞眉冷冷道:
“一艘载满牲祭的朽船而已,真人死时,便该一同沉了。”
很好。
至少目标达成一致了。
李长安点头继续说道:
“潇水幻境如今已被幻蝶鸠占鹊巢,它的爪牙众多,在幻境里,已然由暗转明,成了气候。我们若想毁掉幻境,它们就是最大的阻碍。但我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