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冰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岸上被这突然的变故唬住,楞了半响。
俄尔。
“好!”
竟是欢声雷动。
“就该这么演!老是鸟呀、花呀、和尚啊,有甚看头?”
“没错,和尚念经哪儿有道士斗妖女来得好看?嘿,你瞧那身段。”
“是极!是极!仔细听,哟!还有声咧。”
人堆里也有较真的。
“不对呀,那两人好像是从别的地方蹿上去,不像是烟气变出来的。”
旁边立时有人笑他大惊小怪。
“这是幻术晓得么?你瞧幻术师,剑都快砍到脖子了,动都没动一下;你再瞧那鬼面人,在烟里飘来荡去的,可不跟先前的天女一般模样?”
“这不是幻术又是哪般?”
较真的随即释然,加入了喝彩的人群之中。
……
照着祭典的惯例。
画舫上的节目到了精彩的节点,可使人划着小船到岸边,说上几句吉祥话。
这时候,岸边的看客们就会视节目的精彩程度与自个儿的荷包大小,掏出赏钱投进船里。
通常。
若是节目精彩。
不待天明,这船肚子里就能累上一堆黄灿灿的铜钱,要是运气好,遇上出手大方的,还能夹杂上一些白晃晃的银子。
再被船头挑着的花灯一照。
亮澄澄一船煞是好看!
于是,这讨赏的小船就有了个好听的名堂,叫做“聚宝船”。
石火罗这边,安排去划船聚宝的是他的小徒儿。八九岁的稚子,正是嗜睡的年纪。盛夜过了泰半,小家伙已然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冷不丁的。
让看客们的掌声吓跑了瞌睡虫,赶紧抹掉嘴角的梦口水,支开小船到了岸边,昂着脸儿没说上一句吉祥话。
便茫然发现,岸上的喝彩、掌声以及打赏投钱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他扭头一看。
原是方才船上砸烂了白色的罐子,一时间涌出大量的白烟,把整个画舫都给笼罩住,眼下雾蒙蒙一片,啥也看不清楚。
观众们面面相觑。
这是……节目的一部分?
但没让他们多等,只听得白烟中“哐”、“哐”、“哐”……一阵脆响。
霎时间。
黑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各式烟气一同涌出,而后纠缠汇聚,在画舫上热热闹闹幻化出各种奇葩古怪的形象。
譬如,孔雀没了翎羽,露出光秃秃的屁股;一头肥猪穿着羽衣,反抱琵琶,作飞天舞;庄严的佛陀没了脑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鱼头;佛头却长在一条黄狗身上,一会儿摇尾撒欢,一会儿抬脚撒尿,一会儿又摁住飞天肥猪,哼哧哧干起那活儿……
乱糟糟的怪像直看得岸上人瞠目结舌。
正经人已然骂着“伤风败俗”掩面而走,奈何,不正经儿的占了多数。
所以么,顿时间,掌声伴着笑声轰然而起。
小徒儿这边,更是投钱如雨,不一阵,小船的吃水又紧上了几分。
就是有些个笑岔了气,手上失了准头,把钱砸在小徒儿身上的,他那也是痛在身上、甜进心里。
可也在这时。
“哎哟!”
一声叫唤吓人一跳。
竟是石火罗被鬼面人一脚踹下了船。
“哎?”
小徒回头瞧见这一幕,满是疑惑。
“咱家的节目还有这出?”
有么?
没有吧。
该划船去救师傅么?
可这边打赏得正欢,好多钱咧。
还在师傅和赏钱的两难间摇摆,那边的便宜师傅已然自个儿扒拉出水面。
他一把摘掉耷拉在下巴的假胡子,慌忙抹了把脸上化开的妆粉,急急操着一口地道的老秦腔,尖叫道:
“莫砸了彩色哩罐子!”
烟气中回应他的是一声。
“哐当。”
随即。
一股子浓稠的黑色就从烟气中央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吞了佛陀,融了天女,化了春宫。眨眼之间,舞台上斑斓的色彩、迭出的怪像通通被吞噬、融合成一团混沌浓稠的黑烟,并且迅速往两岸席卷而来。
岸边观众早已屏气凝神。
这又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精彩节目准备开场呢?
可没等着节目,就先瞧见船尾的贵人们扑腾往水里跳。各人面面相觑,而黑烟已蔓至岸边。
有胆大的,或说缺心眼的,仗着脖子长,抢先探出身子,把脸迎了过去。
刚挨着,便猛地缩回来,趴在地上,一字不吭,只拼命咳嗽着还涕泪直流。
人群顿时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
“快跑!”
众人瞧过去,原是那石火罗甩开膀子划着小船,载着小徒和打赏的铜子拼死逃离蔓延的黑烟,抽得空来,嘶吼着加了一句。
“烟有毒!”
人群顷刻哗然,随即在尖叫与慌乱里,如鸟兽四散。
…………
“衙门捉拿命犯!”
“通通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