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不愧是在情场中百炼成钢者,见柳绵这情形,立时喜上眉梢:这不是眉目传情么?呵,冥顽不化的柳绵,终于开了窍。
然而,事态紧急,他不得不做点煞风景的事:“这个分别的话就暂且放放,车已备好正候在竹林外,我们快赶紧吧。”
柳绵方回过神来,难得的面上一热,横了他一眼:“既是紧急之事,早些叫我便是,又何必为难棂儿姑娘?”
楚北嘻嘻一笑:“我与棂儿只是打情骂俏,青社主万勿责怪。”
青鸾白皙的脸上已染了一层红晕,语气倒是不失清冷威严:“二公子多虑了,只是我与棂儿,虽为主仆,实则情如姐妹,欺负棂儿,便是为难报信社,二公子,可曾明白?”
能屈能伸的楚二公子连忙点头:“在下明白,得罪之处,请社主海涵。”
青鸾微微颔首,不再理他,看着柳棉,放软了语气,道:“公子,且回吧,记住,一切需小心谨慎,防暗箭伤人。”
柳棉面色恢复如初,带了几分郑重,目光深沉:“我记下了,阿蓁,我走了,再会。”
青鸾轻声道:“嗯,愿公子一路顺风。”
柳棉微微一笑,对着扶苏行了告别礼,与楚北大步离去。
青鸾怔怔看了半晌,许久,才轻声道:“扶苏哥哥,他走了。”
这是青鸾自接受报信社来,第一次流露出这么柔软的情愫来,即使当年祖父故去,独自撑起报信社,她亦不曾这般真情流露过。十岁的小姑娘,唯一可以信赖的,便是身边同样是孩子的扶苏、边秦月、边棂儿。偶尔,年龄最长的扶苏,会看见她双眼含了疲倦望着他说,扶苏哥哥,你来定夺。然而,仅止于此,报信社的青鸾,永远是那个能运转乾坤,叱咤风云的青鸾,哪里会有这般的儿女情长?
扶苏怔怔看着她低垂了凤目,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投下两弯鸦青色的弧线,终是苦涩一笑:“阿蓁,既已相认,必会再见的。”
报信社人尽皆知,当年,若无红音娘子相救,青鸾早已命丧黄泉。报信社有恩必报,如今,红音娘子逝去,这恩情,唯报给红音娘子唯一之子柳棉。然而,这么些年,就只有恩?
扶苏再次苦笑。
青鸾想了想,颔首道:“对,很快会再见的。”
说罢,扬起笑容,看着扶苏。
难得一见的笑容恣意的浮现在少女的脸上,眼前叱咤江湖的女子,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扶苏轻叹一声,腾然升起无限怜爱来,问道:“阿蓁,还似从前一般,期待着再见到四公子么?”
青鸾不回答,只红了红脸,少顷,语气带着商榷又似不容置疑的道:“今年逢国祭,我想去一趟京都。”
扶苏虽惊,却也在意料之中了,语气平和道:“阿蓁自幼便是个有主张的,你说去便去。”
青鸾道:“我欲带棂儿去,月姐姐便留在落音山,若有大事,扶苏哥哥帮着照应一二。”
扶苏打趣道:“原来,阿蓁不打算邀我同行?”
青鸾凤眼含了几分诧异道:“扶苏哥哥素来不喜热闹,今日怎想着要去京都了?”
扶苏温柔的顺了顺她垂在后背的青丝:“红尘俗事,变数太多,我亦是凡夫俗子,总有这么一两次例外。”
青鸾淡淡一笑:“扶苏哥哥清雅脱俗,我以为,不会有凡俗的例外,如此,月姐姐也会觉得意外,我去告诉她。”
扶苏看着那娉婷袅娜的身影远去,如月光般晴朗的眸色慢慢黯淡下来。
遥看,草色已绿江南,近看,却抓不住那一片青翠的绿。
曾几何时,我亦是个雀跃的少年,只因为,你喜静,于是,日复一日中,我也静若幽兰,只为,能伴你左右。
风起了,吹得周遭翠绿的竹林摇曳生姿,沙沙作响,像是谁吹响了一支巨大的竹箫,演奏着一支深沉的乐曲。扶苏闭上眼,静静聆听,让浮起层层涟漪的心慢慢静下来。
许久,林静风止,一双明眸复睁开来,但见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派风轻云淡,温润如玉的公子扶苏亦飘飘仿如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边秦月此时拿了披风过来,见了此景,脚步亦轻快了许多,道:“公子且披上,小心着凉。”
扶苏就势披上,微笑道:“多谢。”
边秦月脸微微一红,声音低了些:“公子不必这般客气。”
扶苏不以为意,复看向绿油油的竹林。
边秦月顿了顿,待面色恢复了正常,方小心翼翼问道:“阿蓁说,公子也要去京都,对么?”
扶苏看了看眼前美丽明丽的女子,笑笑:“对,阿蓁可安排好了?”
边秦月眼神暗了暗,面上依旧一派言笑晏晏:“已安排妥当。”
扶苏目光切切,语气诚恳,道:“秦月,你素来稳妥,思虑周全,阿蓁才会放心的将这些交与你打点。这么些年,也多亏了有你陪着阿蓁,共度难关。”
大方得体的边秦月再次红了脸:“秦月生在报信社,自然是忠心不二,为报信社尽绵薄之力,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况且老主人对我与棂儿有养育之恩,阿蓁与我们,情同姐妹,恩比天高,情比海深,秦月必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