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彰性子懦弱,却并不愚笨,在此刻她凭借以前修习的察言观色的好本领,看出来父亲平静的面孔下正氤氲着的电闪雷鸣。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后背升起一阵凉意。
是……被发现了吗?
“父亲?”
她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随后如往常面对父亲时一样低着头,这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心中的想法被对方看穿,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放得自然:“我和她没有见过面,怎么可能会有联络。而且我听下人说,她不是在昨晚病逝了吗?”
姜知彰的性子在某些时候并不能上得了台面,但在这个时候,她的缺点就成了她的优点——方便拿捏。不担心她会像王清莞一样,做一些过分到危害别人的事情。
姜知彰的父亲见了那封信后根本没有怀疑过她,叫她过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王清莞她昨晚不是病逝的,她还想着将当年的事再做一次。据说她暗中联络了不少人,为父担心你会被人欺骗。”
姜知彰愣在了原地,原本流畅的衣服线条随着主人的变化而变得僵硬。她抬起头,只见父亲正在关注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怎么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姜知彰心如明镜,这跟之前提起王清莞一样,为了训诫她。
不要自不量力。
她本以为王清莞是突然死亡,没想到是有人故意为之。
天地间的喧闹突然离去,姜知彰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房间中漫无目的的游荡:“那她可真是……愚蠢至极。”
具体指的是谁,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平日的姜知彰出府需要获得父亲的首肯,这日之后的姜知彰连出院子都要仆人前去请示。
最初的姜知彰并没有什么感觉,平常她不也很少踏出房门和院子门吗?
但还是有东西在无声息间改变。
不甘仍在折磨着姜知彰,强烈到像是汹涌而来的泥石流,嘶吼着将她完全吞噬。
这一次的姜知彰没有双眼通红,没有喘不上气,她静静承受着这股肆虐她的力量。
王清莞不甘吗?是的,不甘。
为了平息不甘,王清莞在二十五年前选择了反抗,失败了之后又打算在二十五年后重头再来,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姜知彰也同样不甘,对现状感到不平,她却没有像王清莞那样,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做些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诉说自己的不甘。
姜知彰此刻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
父亲分明不怀疑她,还是将她禁足于此,甚至无视长公主的旨意让她留在家中,无非就是担心她可能做出和王清莞当年的一样的事情。
尽管在他心中,她做这件事的可能近乎于无。
今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就将她像王清莞一样被禁足,那明日王清莞那张以诗为名的网被他们连根拔起,她还能活着吗?
“我后悔了。”
王清莞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姜知彰双手攀着墙面的最高处,脚下踩着侍人的肩膀。手掌被细碎的石子硌得生疼,衣服从手臂滑到了腋窝处,没有任何的防护的胳膊被墙面摩擦得全都是细微的血痕。可她还是爬不出去,她的双手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她带上去。
姜知彰看着怎么也翻不上去的墙有了泄气感。
还不如认清现状算了,何必去学什么王清莞,做根本没有希望还会付出性命的事情,何必螳臂挡车。
王清莞没有见到定安长公主,她被安排在一处宫殿中,等时机到了管家自会将她带出去。
九湘一直没有看见姜知彰,心中不安,与王清莞说一句“马上回来”就溜了出去。
大寿还没开始,进了宫的人按照身份分在了不同的地方,九湘率先去了命妇和子女所在的宫殿,依旧看不见姜知彰的身影。
就在这时,九湘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止是姜知彰,王清莞选定的伙伴中,除过已经死去的周姓女子外,剩下的两个人也没有踪迹。
在长公主的旨意下,一个人没来或许是有事,那三个都没来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她之前没有告诉王清莞自己的发现,一是因为王清莞的精神已经在紧绷状态,此时不便烦扰;二是因为王清莞自周姓女子一事过后,她便将所有注都压在自己身上,对旁人将仅有的希望也都抽了回来。
她们不来,结果也只是没有王清莞以前想象的理想而已。
问题是,眼下可能不是她们不愿来,而是她们想来却不能来。
换句话说,她们可能出了意外。
她们能出什么意外?
周姓女子只知道王清莞,不知道另外三人,她们是不会被供出来的。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她们最大的秘密,也就是王清莞曾经编织的那张用来交流的网,可能被他们察觉了。
九湘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回到王清莞身边,将自己的发现尽数告知。
二人对视一眼,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心知肚明。漫长的岁月已经磨去了王清莞骨子里多余的善良,可当同伴出了意外时,她也没有那么心狠。
沿着来时的路,九湘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