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又一幕地扫描了一遍。面前那曾经玩世不恭、心高气傲的小师弟,如今却给自己取“苟”字作为名字,换作从前,他必定不会拿自己的名号来开玩笑。那会儿,老人算是众多师兄弟里比较了解他的一个,绝不会错。
良久,屋内静得慌,只有主人沏茶之声。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出自诸葛先生的《出师表》。莫非贤弟有归隐田园之意?”老人见师弟笑而不语,心中添了一抹可惜,他说:“难道贤弟就忍心把自己一生所学都埋没于此?”
“承蒙不弃,原为犬马,替师兄看家护院……”
“贤弟!休得过谦!”
“武功盖世,万人仰望,只是过眼云烟。再怎么响亮的名号,千百年后不过是历史书上的一个符号。成败得失,是非功过,随后人说吧。”柳生淡淡地道出此话,几乎不带任何感情,一字一句仿佛都在刺痛老人的心。
此时此刻,有谁会想起,那一位在风雪之夜、悬崖之前的男人……
“师兄此行可有别的目的?”
“家中那些俗务,我自个看着也是烦心,怎敢劳烦贤弟。”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卷置于桌上,问:“您怎可糟蹋恩师一生的心血?要知道,他从前最疼的可是你……”
换作闲时,柳生一定会说:“卷子现在不是送到你的手上了吗?”此刻,他没把这种玩笑话说出来,心念转处,他说道:“话可出口,求师兄莫要见怪。”
“但说无妨。”
“小船不堪重负,还望师兄笑纳。”
师弟的话震撼着老人的心,那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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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几十年前的一位武学宗师所编写,记载着他对武学的独特见解与经验,相当于一份武林秘籍,其价值不言而喻。
另外,于老人与柳生之间,此物尚有一层含义。
数十年前,那时老人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比柳生年长十岁。他们的师傅离开人世前的一个晚上,将两个叫到房里面,问及谁愿保管羊皮卷的事宜。须知道,保管者便为该派掌门,身负保护与督促一众师兄弟的重任。由于种种原因,柳生成了幸运儿,直至宗师离世,师兄弟各奔前程后,羊皮卷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几月前,雪山上,他才把东西交予少年。
及后俩少年怎么与老人相遇,老人是为何把卷子交还,于此不必多叙。
刚才,老人欲交还卷子,柳生却有意推辞,他说:“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我分道扬镳之时……”他语带梗咽,无法再说,但见师弟青春依旧,修为定必精进不少。这些年来,自己为家里奔波劳碌,耽误进修,实在惭愧以极,愧对恩师生前的一番热切期望。遥想当年,若论动武,自个定必十拿九稳,若论处事,比之柳生亦是踏实、沉稳,那掌门之位实至名归。可惜,往后因家里营生所困,无暇练武,以致满头银白,修为落后,凡此种种皆是定数,亦是他感伤之处。
柳生见师兄触及忧肠,致气氛尴尬,遂安慰他道:“忧能伤人,师兄何苦……”
老人知他脾性,明白多说无益,收下卷子轻叹一声。
“你呀……”
“还盼师兄那一句,狗改不了吃……”柳生眉眼稍舒,打趣地说:“万望师兄成全!”
老人知他此时的“调皮捣蛋”不过是装模作样,或许是想安慰自己罢了,试问时光飞逝又怎能复返?他苦笑一下,轻抚茶杯,欲试探师弟的修炼成果。他眉角轻扬,以眼神示意,说:“以茶代酒。”
柳生会意,微笑不语,慢悠悠的举杯相迎。
老人的武艺乃阳刚一派。如若一招出手,必定迅捷刚猛、无坚不摧,常人难挡。此时,柳生神态自然,应对自如,与他有些不同。
两只茶杯轻轻碰触,老人那股传至杯中的刚猛内力,似被一堵柔韧有劲的无形气墙反弹回来,杯中茶水立马泛起涟漪,柳生那杯却是波澜不惊。
“阴阳兼修,刚柔并济,难得!难得!没想到贤弟的修为已经达到如此出神入化之境。”老人摇着头由衷地赞道。
倏尔,柳生于精舍门前送别客人。一个小男孩走到他的身旁说:“这位就是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靠山王?江湖传闻他是个好生厉害的角色,如今看他不过是个寻常的老人,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威武!”老人虽身份尊贵,却打扮朴素,谈吐举止亦没有丝毫的架子,故此无法从外表判断他的身份。
“小白,你说话亦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别这么叫呀,我又不姓白。”
“老妖怪。”柳生话一说完就溜进屋里,门一带上就将小男孩关在门外。
“幼稚鬼!”
老人得见故友,心神舒畅,微笑着回到马车那边。
“老爷,那厮没有为难您吧?”矮个少年见他回来,关心地问道。
“阿愉、阿悦,你俩以后要管那厮叫师叔咯。”老人说罢上了马车,高个少年激动地问:“老爷的意思是不是要收咱们为徒?”
“回去再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