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永九年(公元1632年)一月二十四日,前征夷大将军、太政大臣从一位德川秀忠,在长子家光的陪伴下拉下了壮丽人生的终幕。
御三家的亲族兄弟们在各自江户府邸里收到传召,赶赴西丸御殿瞻仰遗容时,已是四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见到三个叔叔时,家光只澹澹说了一句:“父亲,去世了。”
即使在说出这句极其短暂的话语时,家光目光由始至终都在秀忠脸上停留,他仍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与他关系亲近的水户赖房亦贴切感受到他的悲恸。
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走出寝殿的,家光只记得沿途所遇的御番及女中皆悲痛伏地拜倒,他神色木然地继续向前机械地迈开步伐。
虽然父亲去世当晚就立即前往大奥,从礼法上看似乎很不符合常规,家光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樱子,此刻他整个脑海里都只盘旋和缠绕着这一个念头。
由于秀忠离世,这次家光特地下令御铃走廊的一切仪式从简,因此奥之番在中奥拉动绳结后,另一端大奥的御锭口立即开锁并打开拉门,家光就这样低调地进入大奥。
他没作过多停留,迅速便朝着樱子部屋走了过去。
事先得到通报的樱子已摒退左右,独自一人在部屋大厅迎接他的到来。
而家光甫一踏进大厅,就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一把抱住了她。
此际他再没有其它想法,就只是想在最孤单和无助时找个慰籍和依靠。
在他脑海里最想见的人既不是春日局,也不是正胜和信纲,而是自大奥成立后一直幽居其间的樱子。
他想见她、想和她说话、无比迫切地想要与她在一起!
“将军大人……”樱子柔声道。
她没有特别询问些什么,也没有作出明显的安慰举动,只是敞开双臂温柔地回应了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发丝,身体焕发出的澹澹芬芳被家光嗅入鼻中,他倔强支撑的从容澹定忽地出现了裂缝。
“樱子,父亲他……父亲他去世了。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将军大人现在一定很难过吧?在我面前,即使不那么坚强也没关系、那么不那么从容也无所谓,你可以脆弱一点、也可以更悲伤痛苦一点的。”
樱子柔声说。
比起那些家光自己都懂得的大道理,她就只是极其自然地对他说了这般简单的话。
但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简单直率的话,却俨然一把最适合打开家光心防之门的钥匙。
一旦心扉能无所顾忌地坦露之后,家光整个身体就轻微地抖动起来,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悲伤,樱子对他的拥抱从温柔转向热烈。
她用力抱住了他,她抱得那么紧密、那么坚定、那么义无反顾,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深情一般。
被这样拥抱着的家光,听到了自己戴在脸上的面具,在发出悄然碎裂的声音。
他索性抛开身为将军必须注重的一切规则与法度,在樱子面前纯粹地做回了自己。
紧紧相拥的两人,就仿佛回到了当初相遇时的那对花样少年少女。
“父亲在世时,有时候会觉得他很碍手碍脚,什么大事也要插一手表达意见,让人真是不爽。”
“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父亲的指导,我又怎么能够拥有现今这么稳定的局面?”
“有父亲在身边,心就有了归处,觉得无论发生再难应付的事,都还有父亲可以一块商量。”
“但是这样的人,已经不在了啊!从此我的至亲就全都不在了,爷爷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
家光没再流泪,他颓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如若不是被樱子紧紧地拥抱着,恐怕他还会藏身在镇定坚强的外壳下,循着治理经验继续打理着一切。
所以有她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有她在身边的话,多少还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然面具戴久了,几乎都快以为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家光忍不住这样想。
“将军大人还有我在。”樱子温柔却坚定地回应,“还有春日局大人、正胜和信纲在,我们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所以将军大人你,并非只有孤身一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只有你独自面对,就像在这个时候,还有我在你身边。”
“虽然现在的我只能呆在这大奥里,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时陪在将军大人身边。但只要你回到大奥,我永远都在这里等候着、永远不会离开。”
在这个凄清哀婉的夜晚,家光在樱子的部屋逗留了很长时间。
待情绪慢慢平复以后,他便和她道别,在离开大奥后,家光又恢复到那个临危不乱的将军,继续主导并跟进秀忠后事的打理事宜。
蛰居在甲斐府中城的忠长收到秀忠病逝的讣告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一月二十六日了。
这对忠长不吝是当头一记重棒,迎面打碎他的所有希望与念想,宣告了他穷途末路的到来。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呆呆地捧着讣告,眼泪大颗大颗地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