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群情汹涌之际,留意到秀赖不对劲的,只有幸村与重成,他们都看出了秀赖的强作镇定。
但身为家康在丰臣军里最为忌惮的两人,当察觉到秀赖异样时,彼此抱持的心态却各不相同。
幸村担心的是,秀赖毕竟是未经风雨的鹰隼,何况从小就在淀夫人的控制与照料下一路走到今天,他虽已经下了主战之令,但是否有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身为一代战术奇才的幸村,将当下诸事都以冷静之眼看得分外清楚,凡事皆从战事角度考量。
可重成则不同。
虽因大坂冬之阵的骁勇表现而让家康刮目相看,但重成并无幸村那般心系天下的大志,对于这位22岁的美男子武将来说,他的世界就只有秀赖而已。
重成从小伴随秀赖长大,大坂城就等同于他们的全部。
大义是重成唯一的归属、不能妥协,战斗也确实是他唯一的选择。
支撑着重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是他全心全意要守护的秀赖及这座城池。
所以此刻察觉到秀赖异样以后,重成满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右府到底怎么了?”
若不是这场大殿会议事关重大,重成此时怕已经起身迅步赶到秀赖身边,确认他状态为何,可眼下他却只能熬到议事结束。
看着秀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大殿,在穿过走廊回寝殿的路途里,他一直没有说话,忽地脚下一个趔趄,竟恍忽跌倒在地。
“右府!”
重成惊呼,想也不想就大步奔前,俯身一把扶起了秀赖。
然而这时,他却蓦然惊见秀赖正紧紧捂住心口、满脸皆是痛苦的神色。
“痛……重成,心这里好痛啊!痛得好像整颗心都彷佛快要撕裂开来一般。”
秀赖连眉头都拧到一起,让重成心都揪紧了起来,慌忙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许是感受到了重成温暖的缘故,秀赖渐渐平静了下来。
“右府是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忧心么?”
“重成,我很害怕。这座大坂城乃是父亲太阁耗费了毕生心血筑造,若在我这一代被家康夺了去,那日后到了九泉,我还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右府……”
重成喃喃道,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安慰既是主君、亦是发小的秀赖才好。
战事已然迫近,大坂城里谁都能看出家康野心的昭然若揭,一旦全新的战争爆发,谁也不能保证这座没了护城河与城南壁垒的城池依然能够固若金汤。
秀赖虽是在大殿康慨陈辞,但重成深知他仍未完全下定从容赴死的决心,故而连一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但感受到秀赖的痛苦,重成实在又很想对他说些什么,迟疑半晌,他终是倾吐出内心的话语。
“重成将以生命来守护右府,但凡重成还在,就断然会尽力阻止德川军向城内进发。”
他放弃扶起秀赖的打算,而是双膝着地跪了下来,温和地抱着秀赖的肩膀,竭力想要分担多一些对方的痛苦与不安。
“右府,丰臣家还有重成、幸村大人和基次大人在,我们都已时刻准备为右府赴死。战果一日未定,我们都不一定会输给德川家,右府只要这样坚信就好。”
“我只要……坚信就好?!”
“是的,我始终相信,人只要怀有坚定信念,就会得到天助。右府身为丰臣家统领,惟有坚定信念,才可为我们带来武运。”
“是吗?武运吗?是这样的吗?对,一定是这样的。”秀赖自言自语着,忽又吩咐重成,“重成,扶我起来,不可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开战前夕,一方是三河老狐狸统领全军、领着武将出身的将军磨起刀剑,另一方是女人话事、未经风雨的鹰隼试图对着天空学会如何展翅飞翔。
此时无论秀赖、重成、幸村、基次、或淀夫人与治长,都已经闻嗅到了一股危险且浓郁的硝烟,正在大坂城上空笼罩着。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新的战役会如此迅疾地在夏天到来。
骏府城。大御所寝殿。
睡眠一直很好的家康,在这晚做了一个长梦,不知怎地,他竟梦到了那位大坂城的年轻武将。
官至长门守的木村重成。
那是个了不得的年轻人,家康即使在梦里,也禁不住如此地赞叹道。
首次初阵的重成,便在今福堤率军勐攻杀得德川方的左竹军接连败退,尤其是与基次进行夹击左竹军混乱之时,重成竟然亲身杀到左竹军里取了涉江政光的首级。
若非上杉景胜分军与堀尾忠晴部队联手,来救左竹义宣,恐怕左竹军已被重成全歼。
梦境里,家康又梦到了幸村在大坂城南筑建且亲自镇守的壁垒真田丸,区区小城竟然挡住了德川军连续八天的攻势,从而导致全军士气低迷。
对亲自统率征战冬之阵的家康来说,这是原本以为直攻大坂易如反掌的他所料想不到的。
德川军先是在今福堤被重成和基次如入无人之境般重创,幸村的真田丸又如铜墙铁壁一样挡住德川军的前路……
此情此景在梦中重新浮现,就连家康也对骁勇的丰臣军在内心暗自赞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