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夏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颤。
一转身,发现吴小英就站在他身旁。
虽然戴着口罩,但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是不会认错的。
吴小英仰头看着程立夏,大概见程立夏脸色发红,有点不对劲,于是抬手试了试程立夏的额头:
“这么烫?”
程立夏高兴地咧开嘴笑:
“嗯,有点发烧。”
“烧糊涂了吧,发烧还笑的这么开心?”
程立夏确实有点晕乎乎的,但就是高兴。
吴小英拿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看了一眼,说:
“过来打针吧。”
程立夏应了声,跟在吴小英身后走了。
来到一间值班室,吴小英打开药水,吸进针管,又拿了个消毒棉球,而后对呆坐在病床上的程立夏说:
“脱裤子。”
“啊?”
“啊什么啊,”吴小英没好气地说,“你没打过针吗?”
程立夏脑子迟钝了半天才意识到,打针是要脱裤子的。
他真的被烧傻了!
他一下子局促起来。
要是让别人给打针的话,那还好说,可是,让吴小英给他打,他有些难以接受。
吴小英冷冷地盯着他:
“你到底打不打?”
“哦,打——”
程立夏在吴小英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非常难为情地松开裤带,然后,又非常不熟练地往下脱了一点点。
吴小英看着他只露出半
截腰,叹了口气,问:
“你让我打你腰上吗?”
程立夏没办法,只好又往下挪了一点。
十分“大方”地挪了两公分。
吴小英冷眼瞥着,有些不耐烦的,主动上手,拽着他的腰带,狠狠一扒。
这泼辣大胆的动作,把程立夏吓了一跳。
他不忍心回头去看自己白花花的屁.股,扭头半趴在床上。
棉球轻轻擦拭,而后几乎是“咚”一下,针头扎进肉里,疼的他从牙缝里吸了口气。
打针好疼!
但是很快,针尖拔了出来。
吴小英用棉球帮他摁住针眼。
程立夏长抒一口气。
疼痛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这才想起要对吴小英说的话:
“我要出国了。”
“我知道。”
吴小英语气冷淡,似乎根本不关心程立夏出不出国,这让程立夏感到很失落。
他伸手摁住了自己屁.股上的棉球,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可笑,就赶紧提上裤子,重新系好腰带。
然后,他抬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吴小英。
吴小英已经放下针管,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半眯着眼看着他,有些无精打采的。
程立夏问:
“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别一句话不说。”
吴小英想了想,说: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身体
健康吧。”
程立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
吴小英又嘱咐:
“一个人到了国外,要照顾好自己,装的聪明一点,别让人看出你傻,会被人欺负的,在那边可没人帮你出头撑腰,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嗯。”
吴小英似乎没什么要说了,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又抬起眼皮,问:
“你会给我写信吗?”
“会,当然会。”
吴小英似乎挺满意:
“我得回去了,你在这躺一会儿,等烧退了再走吧。”
“嗯。”
吴小英离开了。
吴小英走了以后,程立夏才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
马上就要分别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他还能说什么?
也许曾经有过机会的。
可是现在,机会像泡泡一样,在阳光下消失了。
也许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发了会儿呆,觉得浑身无力,就干脆在床上躺下,晕晕乎乎睡着了。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吴小英悄悄回到值班室,打开房门,看见程立夏正侧身蜷缩在这张单人床上。
吴小英悄悄走近,把手伸到程立夏额头上试了试,头上没刚才那么烫了,还有点微微出汗,放下心来。
正要收回手,程立夏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吴小英的心猛的提了
一下,呼吸也静止了好几秒。
她怔怔地望着程立夏,但程立夏仍然在昏睡,似乎是无意识的抓她的手。
她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程立夏没有醒来,她才伸出另一只手,在程立夏并不浓密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两下,而后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走开了。
程立夏大概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烧退了,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刚才找吴小英打针的事,就跟做梦一样。
他起身,没有再去找吴小英,自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