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是从楼下蔓延上来的。
崔和珍点了根红蜡烛,端着蜡烛,绕着家里走了一圈。
望着角角落落无比熟悉的一切,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所大房子时的震惊与艳羡,当时她就想,要是能住进这样漂亮的豪宅,就是住一天,这辈子也值了。
后来真的住进来了,又盼望着,能死在这里该多好!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她在这住了二十多年,就差死在这里了。
那今天,就实现另一半心愿吧。
她走到窗边,拉上天鹅绒窗帘,摸着质地厚实的窗帘,在手心里搓了搓,而后拎起来,放到蜡烛火苗上。
火苗腾的跳到窗帘上,眨眼间,一片橙色的火焰,在墙上飞舞。
崔和珍又走到沙发旁,点着了沙发。
又点着了地毯。
地毯很快在木地板上烧出一个大洞,慢慢的,整个木地板烧了起来。
崔和珍曾经无比珍爱家里的木地板,每年都要打蜡保养,现在看见自己珍爱的地板烧成黑炭,她却一阵畅快。
由于房间多用木头装饰,地板和墙裙都是木头的,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把一楼变成一个熔炉。
火苗又开始顺着木质楼梯,往二楼滚动。
崔和珍踩着楼梯来到二楼,又把二楼外间的窗帘给点了。
楼下涌起的热浪和烟雾一阵阵往上扑,扑进了卧
室。
崔和珍端着蜡烛进了卧室,见老爷子仍淡定地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似乎对这场火势无动于衷。
崔和珍心里的那点畅快,忽然消减了一大半。
她问:
“咱们夫妻一场,死在一起,你开不开心?”
老爷子嘴唇微动,眼睛睁都没睁:
“最让我开心的死法,已经不存在了。”
“最让你开心的死法是什么?”
“死在战场上——”老爷子缓缓睁开眼,“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两种死法,一种是在战场上壮烈牺牲,另一种是不在战场上壮烈牺牲,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死法,剩下的死法,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崔和珍听了这话,只觉得如鲠在喉。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来不及说什么,浓烟涌进来,呛的崔和珍扶墙咳嗽。
死亡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崔和珍还是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她不能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她颤巍巍地端着蜡烛,来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将蜡烛往里一送。
几乎是轰的一声,火焰腾空而起。
—————
保姆最先发现了家里的火势。
崔和珍把保姆打发走了以后,保姆感到无处可去,只到常去的菜市场转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回到家门口,远远望见家里有些异样,似乎有淡淡的烟雾往外飘。
她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想,快跑
到门口使劲拍门,但里面无人应答,而此时,烟雾越来越浓,滚滚黑烟往外冒。
保姆吓的大哭,大喊: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快来啊————”
此时,左右邻居听到哭喊,都走出来朝这边张望。
一看之下,也大惊失色:
“不好,姜司令家着火了,快打火警电话!”
“再给公安局打电话,让管局长过来!”
“别等了,快点灭火吧,不然一会儿,这一整排全烧了!”
“快回家拿水救火!”
在弄堂口站岗执勤的士兵发现了这边的火势,慌忙吹响口哨,大喊:
“救火!快回家取水救火!”
于是,各家各户都拎着水桶脸盆,从家里接了水过来,但院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眼看着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大家却都束手无策。
一张张脸上,全是绝望的表情。
保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上前问:
“家里有没有人?”
保姆哭道:
“老爷和夫人都在家,可是,老爷腿伤发作,躺在床上不能动。”
“快打电话给管局长,让管局长过来!”
“已经打了,但公安局那边说,管局长不在!”
就在众人急的团团转时,一辆汽车一路响着喇叭,驰进弄堂,一个急刹车,停在姜家门口。
车刚停,车上跳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管涛,
一个是姜鸿宇。
两人全都脸色蜡黄。
管涛头发直竖,他看着浓浓的黑烟,几乎忘了恐惧,再转头看看地上的保姆,咆哮着问:
“老司令呢,老司令人呢?!”
“在,在家里。”
“夫人呢?”
“也在家——”
管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凝成一个个鞭炮,开始在他体内噼里啪啦炸响。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忘了呼吸。
姜鸿宇问:
“爷爷在哪?”
“在,在,在二楼上——”
姜鸿宇望了望二楼的窗户,再四下里看了一眼,忽然看见对门院子里,晒了一床薄被。
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