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涛知道,老爷子的继子们,对老爷子很重视,也很孝顺,只是,这层孝顺的背后,总是有种利益的牵扯,并不纯粹。
“老司令,以后,家里再有什么事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别拿我当外人。”
姜老爷子听了这话,缓缓转头,看向管涛。
那双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仍然残留着当年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锐气。
管涛平日里从来不跟老爷子卖关子,都是有什么就直说。
他回头朝屋内望望,见门口没人,就放低声音说:
“前两天,钱途来找我,说他一年前被人打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老爷子神情淡淡的,不喜不悲,没有任何感情。
“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管涛,以后别揽这些事了,也别利用你的关系,帮别人谋好处,该帮的,都帮了,你和我,都已经仁至义尽,再帮的话,就是以权谋私,时间长了,骑虎难下。你马上就到退休的年纪了,你不希望,自己带着什么污名从岗位上退下来吧?”
老爷子不急不缓的一席话,让管涛警醒了。
老爷子就是老爷子,不糊涂!
“老爷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钱途被打的事,也
不算以权谋私。”
“不,别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浪费人力物力。”
管涛瞧着老爷子这副“人间清醒”的态度,感到既钦佩,又有点难受。
看样子,老爷子对待自己的“家人”,仍然是设着防备的,并不完全交心。
也难怪,这家人,其实不一直就在吸老爷子的血吗?
从一开始,崔和珍带着四个子女跟老爷子结婚开始,就不停地吸血。
当年,管涛之所以撮合老爷子的婚事,完全是看在崔和珍会照顾人的份上,也是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崔和珍并不真的老,还是有可能给老爷子生个一儿半女的。
可没想到,最后鸡飞蛋打。
亲生的孩子没有生下来,还让这一家老小成了吸血虫。
要是他们能真心对待老爷子,把老爷子当成自己亲爹也罢了。
可事实上,管涛能感觉到,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用心关注老爷子,他们都是从利益出发,希望老爷子这棵大树能活的久一点,能继续帮他们遮风挡雨,继续给他们提供好处。
这是要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啊!
尤其是闹出了续族谱一事,更让老爷子寒了心。
本来老爷子对续族谱并不放在心上,觉得让
自己的侄儿替自己续上族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考虑那么多。
但没想到崔和珍反应那么大,跳出来横加阻拦,生怕利益旁落。
从这件事开始,管涛和老爷子就看出了这家人真实面目。
没人从家庭亲情方面去关爱这么一位老人,都是利益捆绑者的考量。
所以,管涛有时候觉得,当年撮合老爷子娶崔和珍,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没有这一大家子人吸血的话,老爷子会不会晚年过的更舒心一点?
如果当年,能顺利帮老爷子找到失散的妻儿就好了,肯定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管涛知道老爷子在老家有妻儿,而且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放下他们,否则就凭老爷子的地位,早就另娶他人了。
在战争年代,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许多人,打仗立了功,就把乡下的老婆弃之不顾,在外头另娶。
等到了和平年代,乡下的老婆带着孩子找过来,才想起来正式办理离婚,给一笔抚养费,把结发之妻打发走,连孩子都不要了。
有的连抚养费都不给,干脆装死,面都见不着。
相比之下,姜老爷子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南征北战那么多年,始终牵挂家里的妻儿。
但
那时候,家乡发生了战乱,老爷子跟家里人失去了联系。
又因为战事凶恶,一直脱不开身回乡寻找。
等申城解放后,才终于腾出时间,回了老家,寻找自己的家人。
可是,家里的老屋已经易了主,妻儿早已不知去向。
管涛陪着老爷子多方打听,登报,登广播,断断续续找了十年,仍然音信全无。
那时候,管涛几乎确定,老爷子的妻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乱世之中,人如草芥,想活下来何其艰难,何况是一个裹过小脚的年轻女人和年幼的孩子?
可是,冥冥之中,管涛又常常觉得,老爷子的妻儿,很有可能活了下来,只是消息不通,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估计老爷子也会有这种不甘心吧?
此时此刻,管涛再次回头,看看屋里没人,又压低声音,慎重地问:
“老司令,原谅我旧事重提,咱们当年,回永昌省找您的老伴儿,一直没找到,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您的老伴儿已经离开永昌,到了别的省份?”
管涛看见,老爷子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两秒,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管涛等着老爷子说点什么。
但老爷子沉默了。
管涛犹豫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