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福顺咬紧牙关。
如果不是在高书记办公室里,葛福顺很想揪着儿子的衣服问他“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他这个惊人决定,怎么可能只关系到他自己?
这明明关系着老少四代人!
一个承前启后、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他的前途命运,也关系着全家人的命运。
现在突然毫无征兆地要放弃一条通天大道,去选择另一条前途不明的道路。
葛福顺难以接受。
但葛福顺清楚,他已经无法再左右儿子的决定了。
他认命地沉默着,没有任何表态。
其他人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这时,孙副县长走过来,听见了葛英雄要主动辞职的话,刚刚还怒火腾腾的,立马又换上一副笑脸。
“既然葛馆长要辞职,那我们就不强求你了,人各有志嘛,不论葛馆长将来从事什么工作,我相信都是为社会做贡献。”
葛英雄朝孙副县长走过去。
孙副县长瞳孔一缩,悄然往后退了半步,笑容也瞬间消失了。
葛英雄走到孙副县长面前,抬起手,在孙副县长肩膀上轻拍两下,放了狠话:
“老孙,你诬陷我的事,我记在心里,咱俩没完——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葛英
雄朝屋里扫视一眼:
“各位领导,我先走了。”
等葛英雄走出办公室后,孙副县长鼻孔不受控制地翕动着,指着门口葛英雄离开的方向,神情激愤:
“他,他这什么意思?居然敢对老领导这副态度,有没有把人放在眼里?谁诬陷他了,是他自己做了丑事,怕人调查,才要辞职,现在又反咬一口,这种人,不配当干部!”
高书记等人不理会他的牢骚。
葛福顺则狠狠剜了他一眼。
关于葛英雄辞职的事,因为近几年来,甚至十几年来,还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县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没有任何手续的,葛英雄就辞职了。
如他所说,他要去跟程雪飞混了。
他在文化馆当副馆长,每个月工资大概有五十多块,而程雪飞给他开的工资,足有一百块。
所以,辞职以后,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计问题。
他甚至认为,自己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
当他走出县委大院,来到大路上时,居然有种抖掉了包袱的轻松感。
望着覆盖着积雪的大马路,葛英雄立下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老子以后肯定比你孙家人过的更好!
葛英雄辞了工作以后,想起文化馆里还
有不少他的东西,就去文化馆收拾东西。
此时,文化馆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辞职的事,见他来了,一如既往地跟他打招呼。
葛英雄没有声张,照旧回应着。
他抬头望着文化馆正中间的小楼,再看看小楼两旁的瓦房,忽然心生感慨。
他已经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这几年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盼望着能调动升迁。
可是父亲一直压制着他,以他工作经验不够丰富、年纪尚轻为理由,没有升他的官。
而孙副县长,刚当副县长没几年,就把全家人的工作安排好了。
孙大桥一个在公社跑腿打杂的不入流货色,突然进了农业局当了领导。
孙二桥进了白酒厂,没两年也提拔到了领导岗位上。
就连那只有小学文化的儿媳妇,也成了小学教师。
跟孙副县长一对比,葛福顺从来不会以权谋私,为自家人谋福利。
葛英雄一度怨怪父亲,为什么不能把他调到其他更容易出成绩的工作岗位上?
后来,在他与孙家人产生了矛盾之后,葛福顺才想着,让他去乡里当副乡长,避免留在文化馆,与孙家人磨缠。
那一次,葛英雄却拒绝了。
而今,他又从文化
馆辞职。
命运的轨迹,居然发生这样的转折,连葛英雄也觉得意想不到。
他在杂物间里找了个干净的麻袋,拎着麻袋,上楼去装自己的东西。
当时路馆长不在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正往麻袋里装着东西,有人敲了下门。
葛英雄抬头,见是程雪飞。
程雪飞一脸的疑问,她望着葛英雄在收拾东西,问:
“什么情况?要跑路了?”
葛英雄惨笑了下:
“对,要跑路了。”
“开除?”
“不,辞职。”
程雪飞猛吸了一口冷气。
她想起今天早上葛英雄骂骂咧咧地到幼儿园找她,说以后要跟她混。
这是——真的?
葛英雄真的辞职跟她混了?
程雪飞一时居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个国家干部,一个公务员,居然会辞职给个体户打工?
这就是放在几十年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八十年代,葛英雄捧的可是金饭碗。
就凭着他爸葛福顺是县长,葛英雄若留在体制内熬资历,绝对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这就突然辞职跟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