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博华没料到她会是这副态度,问道:
“怎么了,你可是咱们乡的名人啊,你不上去讲话,谁去讲?”
“博华,我知道,你是个工作认真的人,可是,我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乡镇企业家、工厂老板,没为本地人民做过什么贡献,别让我去了。”
黄博华猛地坐直了身体,满脸不可置信、不能认同、不会同意的表情:
“你不去怎么能行,你是我们西埠乡的头面人物,你去了,我们才能办的更风光嘛!”
程雪飞十分心虚:
“不敢当,不敢当!”
“怎么不敢当!”黄博华加重了语气,“我告诉你,整个西埠乡的人都等你回去 参加表彰大会,你要是不去,就是我这个副主任工作不到位,你说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不会这点面子不给我吧!”
“你怎么越说越严重了!”
“本来就是嘛!”黄博华激动起来。
程雪飞见黄博华这么较真,仿佛自己要是不去,两人就能彻底绝交。
程雪飞不能伤害两人之间的情分。
再说,还要看姜鸿宇的面子呢。
黄博华跟姜鸿宇关系这么要好,她也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同学两个的关系。
“可是,我也确实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
“你还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你开录像厅、开幼儿园,已经够了不起了,在咱们西埠乡,哪个人能像你这么厉害?”
程雪飞觉得,黄博华这是带着滤镜看她。
她哪有那么厉害,只不过是小老百姓赚点小钱养家糊口而已,顺带着开了个还在赔钱的幼儿园。
这在几十年后,根本算不上个事儿,却被黄博华美化成这个样子。
其实不怪黄博华这么大惊小叫。
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小地方的人,思维见识还停留在从前,要么在田里种一辈子地,要么有点能力的,在厂里上一辈子班。
更厉害一点,当个领导什么的。
谁也没想到程雪飞这样单枪匹马出来干事业,还能干的这么风生水起的。
而且还是个女的。
所以都觉得她厉害。
连黄博华都服气。
黄博华见她犹豫,接着说:
“再说了,你不还是咱们乡的万元户吗?据我所知,你是咱们乡唯一一个万元户,独此一家,你怎么能不去?”
一提起万元户,程雪飞好像更心虚了:
“不,博华,你听我说,我还不是万元户。”
“你怎么可能不是万元户呢,我在你这投了台电视机,这半年时间,都快分了有一
千块了,你怎么可能还不是万元户?”
“真的,我不骗你——我现在,充其量,算是个百元户。”
其实,程雪飞浑身上下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到百元。
说百元那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黄博华那双小眼睛不易察觉地眨了眨,呆愣了好久,才问:
“那,你钱呢?”
程雪飞伸出手,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给黄博华算了笔账。
投资幼儿园,前前后后花了三千。
一共买了六台放像机,花了九千。
录像带几十盒,也快有一千了。
还有她平时的开支。
别人全家老少,一个月花个二三十块钱,她的个人开支,她都不敢仔细算。
光说这次去申城,买衣服,住酒店,就去掉好几百。
程春生常常说她,幸亏她是自己赚钱自己花,要是靠男人养活,只怕没有哪个男人能养得起。
等程雪飞算完账,黄博华彻底傻掉了。
他没想到程雪飞的流水居然这么大,大到他无法想象。
第二个原因是,程雪飞现在把钱都花掉了,那就不是万元户了!
黄博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秃道:
“可是,我牛皮都已经吹出去了,我在县里、在乡里,已经跟人立下保证,说你是我们乡的
万元户,年底还要参加县里的万元户大会呢!”
程雪飞:“——”一脸蒙逼。
程雪飞没见识过“万元户大会”,不过好像听说其他县开过这样的大会。
那些万元户,披红挂彩的站在拖拉机上游街,旁边还有锣鼓队、杂技团跟着一路表演,所到之处,人山人海,那场面比乡里的表彰大会还大。
程雪飞幻想自己胸前戴着大红花、站在拖拉机上冲人群挥手的场面。
一想就头皮发紧。
画面太美,不敢看。
可是,既然黄博华已经在外面夸下海口,她不能落黄博华的面子。
黄博华这人最爱面子了。
程雪飞看着黄博华像被雷劈了的样子,安慰道:
“博华,你别担心。”
黄博华哭丧着脸说:
“我已经跟人家拍着胸脯说,我们乡里有个万元户,现在好了,啪,万元户没了!”
黄博华两手一摊,要哭了。
程雪飞赶忙拍了拍黄博华那肉墩墩的后背:
“没事,没事,万元户现在没了,但我还可以再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