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程老太太也被几个孙子抬了出来,坐到最上位,跟程雪飞娘舅家的亲戚,还有乡里来的干部黄博华坐一桌。
程老太太虽然耳朵聋,平时也不出门,但大概知道三儿子家的孙子孙女都出息了。
老太太一辈子受苦,没享过几天福。
没想到,生命进入黄昏时,开始享孙子孙女的福了。
程发达还计划着,等过了夏天,他们搬了家,就把老房子再翻修一下,把老太太接到老房子里住,不让老太太窝在程老大家灶房了。
住在灶房,烟熏火燎的,又不清净,老鼠还多。
也就他们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能忍受得了,换成这些没挨过饿的小青年,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
酒席上,跟他们家好久不来往的乔翠花也来了。
本来眼睁睁看着人家出了个大学生,出尽了风头,她应该十分嫉恨,可是又偏偏嫉恨不起来。
为什么?
实在是距离拉的太大了,自己还在光着脚赶路,人家已经搭上火车了,还怎么追?
有时候,相差的距离太近,容易成为眼中钉。
实在差的太远,那就望尘莫及,只有认命的份。
不过,程立夏考上大学,还是给了她很大刺激。
她也终于松口,同意让考上
三中的程友民继续读书。
之前她说过,老程家坟头没长那棵蒿子,现在发现自己说错了。
既然程立夏能考上大学,那说明老程家坟头还是有那棵蒿子的。
都是老程家的儿孙,老祖宗不能太偏心吧,能保佑立夏,那说不定,老祖宗也会保佑他们家友民,让友民也考个大学?
这么一想,乔翠花就变得开通了,同意儿子再上三年。
程友民得知母亲同意他上高中,激动的差点哭出来,马上就准备报名的事。
程友富还专门拿出十块钱交给乔翠花,让乔翠花给友民置办一套新被褥,不然,进了城,一身行头破破烂烂的,会让人轻视。
程友富哪里知道,在县城上高中住宿的,基本都是农村来的孩子,没有几家是富裕的。
都一样的穷苦,行头是一样的破旧。
今天这场酒席,黄博华作为客人,不用再忙前跑后地招呼别人,终于放心大胆地跟程发达喝起来。
两人也顾不得年纪大小、顾不得谁是宾谁是主,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喝的那叫一个爽快。
等其他桌子换了一拨人,他们还在勾肩搭背地喝着。
最后直接喝的酩酊大醉,程立夏、程春生兄弟俩只得把他架到他们老家,倒
在程春生的床上呼呼大睡。
酒宴结束,满屋狼藉。
程发达也已醉倒在床上。
大爷和二大爷家的兄嫂帮忙收拾桌椅碗筷,程雪飞当面谢过他们,就自己骑车返回乡里。
这两场酒宴结束,她也该着手准备去申城的事了。
程雪飞回到照相馆。
看见门口停了辆自行车,不知道是谁在里面。
一进门,看见姜鸿宇坐在门市里,翘着二郎腿,十分悠闲地看她的杂志。
小王则在一边陪着,满脸花痴地望着姜鸿宇,神态居然还有点小娇羞。
要不是确定姜鸿宇是个掰不弯的直男,程雪飞还真担心小王会跟她争宠。
听到她的动静,姜鸿宇缓缓抬头。
程雪飞有点没正经地问了一句:
“姜营长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等你啊。”姜鸿宇望着她,轻飘飘地说。
程雪飞抿着嘴偷笑,很有些不好意思。
当着小王和小芬的面,也不知道稍微收敛一下,什么热辣的话都往外说。
“酒宴办的怎么样?”姜鸿宇又问。
“挺好的,很热闹,我们村支书也给立夏送了面大镜子。”
“博华呢,他没跟你一块回来?”
“他?”程雪飞犹疑了一下,“他跟我爸喝酒,都喝多了,在我家先睡下了
。”
姜鸿宇一听,在他们家睡下了?
“睡在哪,睡灶房吗?”
“不,睡在堂屋,春生床上。”
姜鸿宇立马将杂志拍在桌子上:
“我到你们家,睡的是灶房,怎么博华到了你们家,就能睡堂屋?!”
姜鸿宇心里可真委屈。
上次在他们家过夜,还是程雪飞撒泼耍赖,才为他争夺了一间可怜的灶房让他住,那一夜,他光听老鼠吱吱叫了。
好家伙,黄博华第一次去他们家,居然就能睡堂屋了?!
看人下菜碟也不带这样的。
程老三明摆着故意给他难看嘛!
姜鸿宇这一声质问,把小王和小芬吓的噤若寒蝉。
小王直接钻进暗房。
小芬则假装到小办公室找东西。
他们两个一走,程雪飞凑到姜鸿宇面前,逗弄道:
“不服气啊,不服气去找程老三去,当面问问他,凭什么让博华睡堂屋,让你睡灶房?”
姜鸿宇沉默了:
牢骚归牢骚,他还真没胆量找程老三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