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眼看着摄影比赛就要截稿了,她特意腾出半天时间,把姜鸿宇叫来。
让姜鸿宇穿着那身崭新的军装,到她的摄影棚来拍照。
两人在摄影棚里待了半天,小芬就守在外面。
半天后,姜鸿宇神清气爽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脸不可言传的笑意。
程雪飞也隐隐带笑,脸上还一片绯红。
小芬不知他们究竟拍了什么样的照片。
等姜鸿宇走了,程雪飞又一头扎进暗房,开始洗照片。
一天后,程雪飞的《我们的时代》就出来了。
照片共五张,放大成七寸。
可是小芬一看那些黑乎乎的照片,整个人懵了:
这都——这都什么呀?
要去参加比赛的照片,不应该拍的漂亮一点吗?
怎么全是黑乎乎的,第一张照片,只在右上角有个人影,那就是姜鸿宇。
照片上,姜鸿宇居然是站在山上,双手举起,拥抱着太阳。
除了太阳是白的,其他全是黑的。
小芬实在看不懂,这样的照片有什么好的。
但是程雪飞告诉她,说这是一九六六年,代表的是:
一颗红心向太阳。
小芬又去看第二张照片。
这一张,姜鸿宇在左下角,似乎是蹲在一户农家的门
口。
这张也是大面积黑色,只有农家院的门口是亮着的。
程雪飞解释说:
这是一九六八年,寓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艰苦的农村。
小芬似懂非懂,再去看第三张:
这张更诡异,只在右上角有一双眼睛,这应该是姜鸿宇的眼睛。
照片上,除了眼白是白的,还有眼眶周围有点灰色的影子,其他全是黑的。
黑的如浓墨。
程雪飞跟小芬解释:
这是一九七四年,传言说邓大人要复出工作,人们都在暗中观望、惶恐、期待。
再看第四张,这一张上,只有右下角有一只紧握的拳头。
其他的,仍然是一片漆黑。
程雪飞解释,这是一九七五年,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
小芬再看最后一张,这一张终于不再是一片浓墨了。
但是,这一张,却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张白色的相纸。
小芬问:
“飞姐,这个是没洗出来吗?”
程雪飞摇头说:
“不,这个是未来,未来,一片空白,由我们去创造。”
程雪飞整理好这五张照片,贴好,按照《大家摄影》杂志的地址寄了过去。
杂志地址是在申城。
几天后,《大家摄影》杂志社编辑
部。
负责此次比赛的摄影编辑手里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朝主任办公室走来。
编辑名叫伍泉,三十多岁,是个老三届。
前些年知识青年下乡,他跟着地质勘探队的人学会了照相。
知青回城后,经人介绍,来到刚刚成立的摄影杂志社工作。
这次的摄影大赛,伍泉是发起人之一。
伍泉脸色激动地敲响主编办公室的门,随即推门而入,激动到声音都变了:
“陈主编,我这边收到一份参赛作品,特地拿来给你看看!”
主编五十多岁,戴一副厚重的眼镜,有点谢顶,长的也很瘦小。
他坐在办公桌前看杂志,抬头见伍泉脸色跟平时不一样,有点惊讶:
什么样的作品,值得伍泉特地跑来一趟。
伍泉走过来,从一份特大的信封里拿出一张米黄色的宣纸。
这纸一看就是用来写书法的,又窄又长。
伍泉把宣纸展开来,赫然看见上面粘贴了几张照片。
前面四张采用了大面积黑色,极具视觉冲击力。
第五张则是一张空白的相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宣纸的下方,用方正的小楷写下五个字:
我们的时代。
陈主编错愕不已:
自从摄影比赛开始以来
,杂志社收到了成百上千张照片,可从来没有哪张照片如此独特!
陈主编瞪着这五张照片,震惊不已。
连他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形式的组合。
伍泉已经提前看过、提前震惊过了,所以此时只剩激动。
“陈主编,这是我们目前收到过的最有实力的照片,这就是冲着特等奖来的呀!”
陈主编在懵了片刻之后,再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这组照片的内容。
伍泉挨个解释:
“如果这几张照片拿出来单看,绝对想不到讲的是什么,但是五张连在一起,再看看它的主题,就知道照片在隐喻什么。
第一张,一个人张开手臂拥抱太阳,像不像六六年开始的那场活动:一颗红心向太阳。
第二张,这个人蹲在一个农家院门口,这就是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的活动啊。
再看第三张,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观望,你在这眼中看到了什么,这眼神太复杂了,既有渴望,又有恐惧,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