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是猎人,却从小读过书,还上过私塾。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但在苏家,教苏辞读书写字的是苏辞的母亲杨与真,担任教导责任的也是杨与真。苏辞学了字,喜欢翻看神话典故。典故中,掌管山川河流的都是男子,统称河伯,她从来没见过有哪一本典故上写着河伯原来是河女。
苏辞想到什么,道:“你……你也是妖怪?”
桃楚道:“我不是。”
苏辞还要再问,桃楚已经回答了:“我是鬼。”
“……”苏辞张大了嘴巴,哪有人直接承认自己是鬼的?
“你发现了吧?千婴湖的附近寸草不生,几乎没有活物。”
“怎么会这样?”苏辞能想到的,便是这一片土地有毒,毒到连野草都活不了。身为猎人,苏辞绝不会主动去招惹这样的地方,连毒蛇毒虫都不待的地方,活人也待不下去。
“这里以前是一座城,比不了你们的国都,不过也差不了多少。有很多人在这里生活,可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湖中突然出现死去的女人。一开始是投水自尽的女人,也有被迫自杀的女人,无论是结婚还是没结婚的女人,无论是漂亮还是不漂亮的女人,都被投入水中,很快,这里成了女人的坟墓。他们还不满意,于是屠杀开始了,但凡出生的是女婴,都会被溺死在水中。这也是为何这里被叫做千婴湖,其实死在这湖水中的女婴、女人,何止千人。”
桃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反而让苏辞感到害怕。她听过、见过这样的事,可无能为力,现在从桃楚这里听到,她心中更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这些人,怎么敢?
“后来怎么样了?”苏辞轻声问道。
“后来么,死去的女人怨气不散,于是湖水被污染,喝过这水的人相继死去,最后,这城里的人全都死了。不过即使他们都死了,怨气还在,这湖水由西向东,连通许多江河湖水,但凡死在水中的女人,都会被这片湖泊接纳。这湖水不忍心死去的女人在这里受苦,便化成女童,安抚他们的灵魂,平息他们的怨恨,不过这是权宜之计,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千婴平息他们的怨恨,需要消耗很大力气,”桃楚话锋一转,忽地冷笑,“没想到这一百年来,千婴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你看到她的眼睛了吗?那里已经被怨恨侵蚀,要是再迟一点……”她倏地住了口。
苏辞听得心惊肉跳:“要是再迟一点,会怎样?”
“怨气四溢,所到之处就像湖泊的附近般寸草不生。千婴催促你,是因为担心那些女人的怨恨会伤害你。”
“你刚才说,快到时间了。那是什么意思?”苏辞盯住桃楚,她一直生活在村子中,除了进山打猎,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但也听过不少事,县城里还设有专门抚养女婴的育婴堂,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杜绝溺婴的发生。
桃楚避开了问题,道:“现在夜深了,等明天天一亮,你就离开这里。之后的路没有什么危险,你一个人也能出去。”
两人间忽然沉默下来,盯着四处蔓延的火苗,柴木柴被烧得哔啵作响。
当最后一根木头烧尽,苏辞开口了:“我今年十七了,在我们那儿,十七岁还不结婚要被罚钱。我父亲气得要死,不仅要交罚款,还要被乡亲嘲笑。我实在不明白,我不结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我非要和一个男人生活?所以我参加了狩猎比赛。除了我,我们村子没有人进复赛,可即使这样,也还有人议论我。等我进了决赛,他们便认为我不应该去做不适合女人做的事,不然会没有男人要。真是可笑至极,他们之中,大部分没读过书,更做不到修身洁行,只会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他们凭什么规定什么才是适合女人的工作?”
苏辞察觉心中的戾气,她不由得停下来,喘了口气。
桃楚道:“所以你才会进山岭,想赢得决赛?”
苏辞低声道:“据说国主对这次决赛很感兴趣,承诺第一名不仅能免除三年赋税,还能得到房子和一大片土地。要是我有了房子,就能远离他们,他们也不敢再说女人不适合打猎。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了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
苏辞看一眼桃楚,郁闷地道:“传说喜桃山岭中,有一只美丽的金色麒麟。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要是谁能得到它,谁就能得到幸福。”
桃楚道:“你被骗了,麒麟热爱自由,谁也不可能得到。”
苏辞反驳道:“我们的第一位王,曾和麒麟一起南征北战,建立了无悲国,即使是小孩也知道这个故事。国主很相信这个传说。关注这次比赛的县官大人亲口说,国主承诺若是有人捕获带回麒麟,他愿意与之结拜为兄弟,同享富贵。”
桃楚道:“听起来,你们的那位国主十分自大,他以为麒麟是可以随意驯服的小狗小猫?”
苏辞察觉桃楚似乎有点生气,不过还好现在是在山中,谈论国主的话不会传到官员和国主的耳朵里。
苏辞道:“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要是能捕到一只麒麟,哪怕是某个部位也好,我一定能赢得比赛。我并不想和国主称兄道弟,只要我能搬离那里,不用再忍受他们的议论就行了,父亲也不会再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