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邵云将夜里的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待杯中茶盏添至第三回后,他饮下,道:“对了,杨轩还想让我进羽林卫,不过,被我拒绝了。”
“他愿意帮我们,还真是难为他了,”萧玥缓缓点了点头,“毕竟依他的性子,哪怕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
他既站在了那个高位,就注定要做一个铁面无私之人,却为了她徇私枉法,萧玥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愧疚之情。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展邵云没打算告诉她——杨轩为何会让他留下?以及允许他留多久?
少女脸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微垂的眼帘抬起,“还好表哥你反应快,没让他对落水一事起疑心。”
展邵云也及时收回思绪,看着她道:“其实落水、鱼符都是小事,只要你一口咬定接近他是出于爱慕之心,想必都是能揭过去的。”
“那,表哥担心的是?”萧玥觉察到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陆昊天!”
而他话音甫落,其余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目光讶异中闪过几丝疑惑。
萧玥对这个名字甚是反感,并不想提及,“那人想娶的本就是四姐姐,又何必再来管我的事儿?”
“陆昊天这种无耻之徒,你不得不防,”展邵云放下茶盏,负手时,神情严肃了几分,“若是被杨轩知道,你同陆昊天的过往,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
萧玥怔了下,被他这样一提点,还真是有些心慌起来。
杨轩一身傲骨,且早就警告过她——他最恨欺骗,若当真如此,定会觉得她在玩弄他的感情。
到那时,就算她奉上满腔真心,恐怕都无法挽回了……
她不愿再多想,只抬起头道:“所以,表哥的意思是?”
瞧他那神情,想必定是有了决断。
展邵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且稳重:“如今正好大皇子在此,长兄如父,你必须尽快让杨轩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等回了京,赐婚的圣旨一下,哪怕陆昊天想从中作梗,也来不及了,明白么?”
他大掌轻拍在少女肩头,可那话语却像有千斤重,只压得她有些喘气不顺。
房内一时间回归静谧,萧玥只觉脊背隐隐发热,少顷后,她郑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表哥。”
展邵云并未久留,多交代了几句后,就同露茴一块儿退出了房门。
熄了灯,
床上挂着的寝帐有些厚重,完全掩上时,几乎透不进一点儿光亮,萧玥静躺在榻,连墙角的更漏声都十分清晰地落在耳中。
窗外不知何时起的风,呼呼地自缝隙间钻了进来,惹得她愈发难以入眠。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令人不自觉落入思绪的漩涡当中——
萧玥记得,那日早晨,在前往翰林院的路上,天空尚且一片澄澈。
大晋的皇帝对子孙教育颇为重视,皇子公主们,皆得早起上学。
雨是在晌午之后下起来的,起初还是细雨,没过多久便演变成了瓢泼之势,打在学殿的轩窗上,噼啪作响。
其余人早已散学归去,而她却因着课业做得太差,又被太傅留下来独自抄书,她其实并不恼这抄书一事,毕竟数遍下来也能记诵个大概,只不过,为了刻意将字写丑一些,却是废了她不少功夫。
一直到晡时,萧玥才卷好书册准备离去,开门那一瞬,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揉了两下,苦着小脸儿抬头时,蓦地就怔住了。
屋檐下密雨成帘,少年一身竹青色宽袖锦袍,如清风朗月,正站在回廊上。
手中握着的油纸伞还在滴答淌水,他的鞋面与衣袍下摆都是被雨水濡湿的痕迹。
听见门扉响动,陆昊天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六公主果然最是乖巧,从不偷懒。”他搁下伞,只提着食盒走近,开口时,声音温润清和。
“饿坏了吧?在下带了些公主爱吃的点心来,不如趁热吃?”
此人生得眉目俊秀,气质温文儒雅,这般望着他,予人一种清静舒适之感。
因他是皇子伴读,时常入宫,萧玥年纪尚小时便认识他了,可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陆首辅家的嫡长孙,竟然偷偷记住了她的喜好。
萧玥手里夹着海棠酥,每一口都咬得小心翼翼,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头一回在心底起了异样的感觉,就有那么点儿做作地想要维持住自己端方文静的形象。
自那之后,二人的接触就多了起来,随着年岁渐长,萧玥最初的悸动已经朝着兄妹情的方向发展,可陆昊天却并非如此。
若不是一年前,鸿胪寺将犬戎使团欲要进京的消息呈报圣听,晋帝做好了和亲的准备,想必她会一直置若罔闻,绝不会去主动回应他的。
萧玥给他写了一封信,但表露心迹的言辞甚是婉约,可陆昊天的回信却像一把火,满篇皆是诗经里那些情意绵绵的句子,直让她在冬日里也脊背沁出了汗。
那时她想,这文臣家的公子在展露才情一事上,还真是毫不吝啬。
陆昊天借祖父的权力之便,在翰林院要了间私人暖阁,起初,还只是带萧玥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