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天幕深沉,寺中幽阒无声。
偏殿内,烛灯亮如白昼,禅桌上堆着厚厚的佛经,少女一身素衣,端坐于桌前誊抄,因是为浴佛节准备的,她丝毫不敢怠慢。
此刻房内只有她一人,正凝神之际,脚边倏地飞来一颗小石子。
萧玥停下笔,垂眸看了眼。
这是展护卫给她的信号,就如在皇陵那日一样。
是那人来了!
她心下一紧,连忙站起了身,提裙跪在了旁侧的蒲团上。
屋外,玄月高悬,杨轩从斑驳的屋顶一跃而下,足尖溅起的劲风推开满地竹叶。
他一袭墨袍隐在夜色里,望向殿内透出的光亮,静心院里没见着她,想必是在此处了。
步履轻盈踏上石阶,男人侧靠外墙一角,昏黄灯影打在他英挺的面颊轮廓上。
而窗棂内,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不断溢出——
“佛祖在上,信女萧玥在此潜心修行,积攒功德,还望您能护佑我大晋江山,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再无忧患。”
她顿了顿。
“而信女来此实乃受皇祖母所托,还请您定要保佑她老人家延年益寿,保佑父皇身体康健……”
杨轩本以为她在认真抄写佛经,不料却撞见了她的祈愿之言,倒是没想到她一介女流,对家国天下都能如此上心。
他静默听了一阵,正想先行回静心院内等她。
忽听里头的少女又碎碎念道:“还有,过两日大哥哥下江南,路途遥远,他是宫里对我最好的人,佛祖您定要保佑他顺利归来。”
默了片刻。
“……其实,其实信女最担心的还是,是杨轩……”
霎时听到自己的名字,男人身形一顿,眼神闪烁了下。
“他这样年轻就官至禁军统领,定是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伤,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信女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哪怕受伤也决不能伤及要害……这次下江南,他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信女说得有些多了,若佛祖能答应,信女定当终生为您塑金身、添香火。”
语毕,萧玥俯身,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轻微的响声传入杨轩耳中,他心底翻涌不定,愣神良久后,才迈步离去。
大抵两炷香过后,萧玥自偏殿回到了静心院。
此时露茴正站在廊下,她方才奉完茶就连忙退了出来,毕竟同里头那人待在一处,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萧玥与她对了个眼神,随后推门而入。
室内檀香氤氲,男人负手而立,正背对着她,衣袍上的金丝祥云纹泛起细碎光亮。
望着他笔挺且沉静的背影,少女心生紧张,沉吟片刻后才低喃出声:“将军。”
杨轩回过了头。
不知是否错觉,萧玥只觉他今日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他唇角似带有一丝笑意,沉声道:“看来公主确实没偷懒,抄佛经抄到这个时辰。”
方才那些话他肯定都听到了,如此说,多少是在调侃她呢,但萧玥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她垂眸抿唇,作娇羞状,“还以为将军当真不来了呢?你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你瞧瞧,这衣裳一点都不好看,而且我还未傅粉施朱,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觉得我丑极了。”
她摆弄了下身上的僧服,又摸了摸脸,索性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杨轩觑着她哀怨的神情,以及那扭捏的小模样,只觉有几分好笑。
方才还说潜心修行,积攒功德呢,这会子就嫌弃自己身在佛门,不能梳妆打扮了?
她这个样子,让佛祖如何信她?
男人走近一步道:“想必公主已经知道在下要去江南一事,若公主当真是如老幺所说的那般,和善体贴,就该把鱼符还给在下,否则在下离京,却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会十分麻烦。”
“老幺?”萧玥转身,眨了眨眼睛,“是白天那个俊俏的小郎君么?”
俊俏的……小郎君?
能有他俊?
杨轩脸色略微一沉,面无表情地低“嗯”了声。
此时,萧玥已经从衣襟内取出了鱼符,大事当头,她也不敢再同他闹。
她伸出手递上前去,却带有几分迟疑,“将军,没了这鱼符,你还会来见我么?那晚同我说的话,是否就不算数了?”
杨轩接过鱼符,握在手心里,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可此刻却突然觉得心里头少了点儿什么。
而她这一问,倒是让他顿时明白了这种落空感从何而来——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羁绊,他确实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再来找她。
特意费时谈情说爱这种事,他眼下,还当真做不到。
可看着她那双隐隐泛光的眼,再想起她方才在佛祖面前的真切言辞。
男人这张嘴终于还是善良了一回,“等在下从江南回来,就来看望公主。”
闻言,萧玥娇嫩的小脸上蓦地绽放开笑意。
可没过一会儿,她的脸色又变了变,“我母家是姑苏人士,听闻江南的姑娘芳兰竟体,颇具才情,而那广陵廿四桥的画舫里,更是环肥燕瘦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