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登时渗了出来。
老八见此,神色不由收紧,“将军!”
他连忙上前用端屉接住。
杨轩神情淡漠,似是并未感到疼痛。
默了片刻,他道:“死了就死了吧,既然他如此嘴硬,留着也没用。”
旁的人瞧见动静,已经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杨轩将受伤的那只手搭在桌上,任凭他们处理,而思绪早已飘忽——
那在幕后收集羽林卫情报的,到底是何人?雷鸣绝不会干通敌卖国之事,这点,杨轩可以确信。
雷鸣如此,无非就是想给他这个主官安上一个“监管不力”的连坐罪名,他被授予中郎将一职还不足一年,若是这时候出乱子,圣上降他的官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思及此,杨轩星眸微凛,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待一年期满,他这位禁军统领才算是坐稳了位置,到那时,圣上与郭相会交给他一册文书,上头记载着大晋所有机密卷宗的收藏之所。
兵部、刑部、大理寺……还有他这禁卫正司内都设有机密卷宗室,只不过没有圣上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而那些卷宗上记录的都是动荡时局的大案子。
陈年旧案,若是无人再提起,卷宗便是一堆废纸,可一旦有人伸出了手,保不准便会顺着卷宗内的蛛丝马迹,掀起一波风浪来。
所以……莫不是有人做了孽,终是心里不安怕有报应,开始怕了?
利用雷鸣对自己的恨意,将他培养成一名称职的眼线,到时再让他窃取文书。
甚至是……偷偷潜入禁卫正司内的机密卷宗室?
杨轩捋清楚思绪后,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许多。
……
正月二十,天清如镜,停有鸟雀的琉璃瓦上,倒映出繁忙的人影。
清欢殿内,羽林卫已将萧玥的行李搬出院门,临行前,她又好生检查了一遍房内,确保没落下什么东西,才带着露茴和展护卫朝外走去。
宫道上,等候着一队金甲羽林卫和两辆马车。
萧玥远远望去,并未看到杨轩,倒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量颀长,还未冠发,模样生得也算清隽。
展护卫同她说过,那人叫秦远,是金甲十二卫之一,同杨轩的关系最为亲近。
一旁露茴悄声道:“公主,这金甲羽林卫,看上去都还挺俊俏的嘛,莫非这入选标准,还需看脸?”
萧玥看了眼她,缓缓道:“看他们的个子约莫都在八尺左右,又都是习武之人,本就英姿勃发,再加上那身衣裳,能不俊么?”
“怎么?”她弯唇一笑,调侃道,“你看上哪个了?”
闻此,露茴登时愣住,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说话之时,她还下意识抬眸,去瞟身旁站着的展护卫,但后者面色无常,仅平视前方,仿佛并未在听她们的对话。
萧玥将她的小模样尽收眼底,只看破不说破,微笑着继续朝前走去。
那头,秦远走了过来,朝她行了个礼。
杨轩与她之间的事情,对方知不知情,她拿不定主意,便没有多问,径直上了马车。
她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既然都将心腹派来了,想必也算是重视她的。
马车驶出玄武门之时,萧玥朝着那巍峨城楼深深望了眼。
倒是没想到,往日一年到头都没机会走出的深宫,如今一月之内,出来了三回。
直到走出御街,她才放下帘子,垂眸盯着茶案一角,将怀里的狐狸面具又抱紧了些。
露茴觑着她恹恹的神色,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只好从白瓷罐子内夹出几颗嘉应子,放到了案上的瓷碟里。
萧玥瞅了一会儿,刚伸出手,想去夹上一颗,忽就听到有迅疾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此刻时辰尚早,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沿街店铺也都紧闭。
而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清晰入耳,她顿时心潮澎湃,又赶忙掀起了纱帘。
回望之时,只见男人一派英武之姿,纵马而来,身后披风猎猎鼓动。
此时,本行在车架旁的秦远已将位置让出,杨轩收紧缰绳,放慢了马匹的速度。
萧玥看到他来了,眼底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她嘴角含着克制的笑意,抬头望向他。
杨轩垂眸,低声道:“府衙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来晚了。”
其实就算他反悔了,她也没资格怪他,可他不仅来了,还同她解释。
萧玥心里暖滋滋的。
他确实是个讲信用的人。
再抬眸时,却见男人手上缠着白色纱带,她神情不由紧张,双手扒上窗沿,“将军,你受伤了?”
杨轩下意识将手往身前收了收,从容回应:“练武时不小心割到的。”
“你受伤了还骑马,”少女面露懊恼,“都怪我,早知道不让你送我了。”
杨轩看向她,眼神沉静,只觉她委实太大惊小怪了些。
他这只是划伤了手,并非摔断了腿。
大相国寺地处于洛京城郊,大抵两个时辰后,车驾停在了寺院大门外的菩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