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打开,观众散场。
她坐在位子上依然哭个不停。
陆言握了握手,没有说话,随着人流的退场,眼前渐渐空出一片视野。
想想,人生有限看过的两场电影,都是有目的性的陪伴。
上一次,是陪着阿程。看的还是他最不喜欢的恐怖片。
虽说是恐怖片,动机也无外乎所谓的爱恨情仇。
他看的津津有味,时而装鬼吓一吓他,他却在影片结束时,抽了抽鼻子,有了动容。
喂,看鬼片你也哭?
他记得他是狠狠的嘲笑了他的。
没。他说,就觉得,孤魂野鬼,被人遗忘,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他眨眨眼,忽然抱住他,对他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却没想,这一句,竟然一语成鍼。
孤魂有伴,当不孤寂,多美丽的谎言啊。
他死后,却日日来到他的梦中。
他永远记得他的那句话。
“陆言,你会忘了我吗?我可是活在你生命里永远的诅咒啊。”
米玉抽了抽鼻子,凑身到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也哭了?”
陆言伸出食指,若无其事地挑去了眼角将要滑落的珠痕。
“没有的事儿。”
米玉切,说我都看到了。
陆言故意眨了眨眼,山水涳濛的大眼睛,好看极了。
他挑眉,说哪有?
米玉哎呀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却再次望向他清澈的眸。
只是望着望着,思绪就飘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枣香四溢的夜晚。
他俯身吻了她的唇。
在她还不懂的什么叫初吻的年纪。
只觉得那男孩嘴角挂着清甜可口的柠檬香,而覆在她唇上的质感,又像果冻一样柔软。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个男孩的面容。
以至于后知后觉的认定,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她猛地心中一动,视线下移,碰触到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极力掩饰着的一切,不正是希望别人成全了他的若无其事,而那些被忽略了的,又被谁人拾进了心。
她想,他也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吧。
可是有时候,太过刻意的掩饰,等于欲盖弥彰。
她太坏,不该揭他的疤。
幸好,没有问出口。
少年身子一僵,被女孩瞬间袭来的拥抱牢牢拴在怀中。
小小手心轻轻抚上少年脊背,笨拙而努力的倾尽着全部的温柔浩荡。
她学着妈妈照顾小福的模样,缓缓柔柔地抚摸着少年益发僵硬的背。
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着最质朴的方式,给予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孩最大的安慰。
直到一束手电的光打来。
打扫卫生的阿姨晃着手中的电筒,哎呦一声,见鬼了似的,待看清了俩人,才念叨着说,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真是什么场合都不分,没羞没臊的哟!
米玉当即拉上陆言的手腕,风风火火地从后门迅速溜了出去。
陆言方沉浸在一塌糊涂的感动中,此刻作势要找保洁阿姨大打一架。
“我们不和劳动人民动手哈,啊?什么?好好好,我回家接着抱你——”米玉拖着少年往出口走,走着走着忽然一顿。
混沌的走廊里,那少年,忽然停住脚步,逆着光,缩着肩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轮廓,柔弱的,小巧的,朦朦胧胧,却莫名一股强大的张力,被吸引,被依靠,被甘愿,从而成为谁人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言扯了扯她的衣角。
女儿呀
什么
“和爸爸在一起吧。”
米玉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一僵,见他眉心微簇,眸光激荡,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在刹那,愣在了原地。
于是多年以后,每每回想当时,如此虎狼之词,却双双演绎的格外郑重其事,那年那日,是如何做到的?
偏又那时,尚未尝过情窦初开,还不晓得荷尔蒙的催化是否真的甜如蜜糖。爱情来临时,只觉心头发紧,小鹿乱撞,两眼冒着金星,便轰轰然的落入了那少年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