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时流的眼泪……每一样,在当时的感受都是惊天动地的,可是过了当时,便只记得这是件令人难过的事,再没别的深刻的了。
如果一件事是可以通过嚎啕大哭解决的,那么算是真正的难过吗?
可是现在明明还挺难过的,为什么却哭不出来呢?
她举起手,将那颗拴在红绳上的小铃铛放在阳光下,认真端凝着这件令她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难过。
这颗铃铛当年是挂在滚滚脖子上的——滚滚是她搬来家属院后养的一只小狗。
在妈妈眼里,滚滚像是玉玉养的娃娃,而在她的眼里,滚滚是她搬来陌生世界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不久后,滚滚却被一辆加速驶来的大轿车撞死了。
五岁的她亲眼目睹了全部过程,痛苦的滚滚哀呜着向她挣扎着爬来,她颤抖着呆在原地,从头到脚像被一盆开水直直浇了下来,那辆罪魁祸首如庞然大物般经过她的身边,却丝毫没有减速。
她只一眼,望了车窗里的人影,绰约中对视上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神,在擦肩而过中感受到了完整的冰冷和忽略,她的手脚越来越软,眼前越来越黑,然后轻飘飘晕倒在地。
以后小米玉大病一场,噩梦和发烧不断循环,整整折腾了数十天才算痊愈。
期间言老院长派人来米玉家登门致歉,她才知道,那辆车里坐的是言爷爷的亲外孙。
大人们说那小孩是特地从北方过来看望外公外婆的,那天急着送他去机场,司机才会开的那样急,又有些嘀嘀咕咕的传言,说那孩子的亲爹和爷爷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她们这座小城抖三抖的大人物!——可是大人物就能撞死她的小狗不道歉了吗?
言老亲自派人来给一个小屁孩道歉,为了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玩意儿,大人们都说算了算了,此后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小米玉却一拍屁股冲进了言老家,气势冲冲的赖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吴奶奶在一边哄她起来,言爷爷却笑了——“这脾气,倒有几分随他爹。”
米玉气不顺着,抬起杠来没大没小:“胡说,我爹从来不这样,我爹可温柔了。”
言爷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虎呐!行了,这事儿算爷爷没理,你说吧,想要什么品种的,你言爷爷赔你一只更好的!”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以后再也不养狗了!”
小米玉说着眼泪汪汪的,吴奶奶心疼的给她擦着小眼泪,问道:“那我们玉玉想要什么呀,奶奶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不行!”米玉吸吸鼻子,咬牙切齿道:“我要您亲孙子亲自给我道歉,我要他给我下跪!”
此话一出,言爷爷和吴奶奶全愣住了。
等言爷爷反应过来,愣是大笑不止,指着米玉摇摇头道:“你说你得回是个丫头,这要是个男孩那还得了?!那言爷爷问你,我那外孙要是一直不来了,你就打算一直在爷爷家的地板上就这么赖下去呀!那敢情好,赶明我就和小米子商量商量,把你要过来,干脆给我当孙女得了!”
“没错!他不来我就不走了,我就赖在您家,吃您的喝您的把您家都吃穷!”
小米玉心想,少骗我了!那是您亲外孙,怎么可能不来了?钰莹外公住在平东,钰莹也一周去一次呢!
小米玉打定了注意,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定要等到那狗娘养的小崽子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下跪忏悔才行!
后来被爹妈拽走的时候,还扬言绝不罢休——大人们全都看一乐呵,只有温懿涓教育了她几句。
后来除了她以外再没人把这事当真了。
小米玉隔三差五就往言爷爷家跑,说是守株待兔,可每次打道回府前都得在饭桌上蹭上一顿!
小米玉越来越觉得吴奶奶和她家保姆周阿姨的手艺真不错!在言爷爷家吃的好玩的好,有大彩电、录音机,还有好吃的麦乳精和巧克力味的高乐高,简直比在家里美多啦。
于是小米玉后来的目的渐渐不纯了起来。
她似乎也渐渐忘记了,那个被她一直怀恨在心的男孩好像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言爷爷所说——再也不来了。
于是在言爷爷的葬礼上,她望着那几位前来吊唁的陌生脸孔,却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所谓的亲外孙。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孝的小孩?有了把自己养在蜜罐子里锦衣玉食供着的爷爷奶奶,就忘了远在乡下孤孤单单的外公外婆了吗?
她想起车窗里的那个眼神,心想他可真是个自私的小孩!
那时的温懿涓也很伤感,大人们的感伤无外乎一种怜悯和同情,白发苍苍的老人,先是送走了女儿,后来又送走了老伴儿,余生尽是悲凉了。
后来米玉时不时的跑去吴奶奶家蹭饭,她也都是默许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