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固一听脸都黑了,他转头看向四周,看了身后每名胥吏的脸,像是要看穿是哪个走漏了消息,同时气急败坏的高喊:“放你娘的屁,混账王八蛋,谁跟你们说朝廷给九十贯了。”
掌固扫视完众胥吏,没发现有人脸色异常,但他自己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咬牙切齿的威胁道:“刁民聚众作乱,该杀。但我念你们无知,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即散开,各自回去安分守己,好生过活,我就不追究了,若再无端生事,就按照暴乱造反处理,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
领头的黝黑汉子不为威胁所动,继续说:“高掌固,我们不是无端生事,我们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钱,这么多工匠都在,那些应徭役的兄弟也都在,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朝廷拨下来的九十贯,你为什么只给我们三十贯?”
姓高的掌固脸色一阵黑一阵红,身旁的人都能听到他的牙要的嘎吱吱作响,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他就像一个发了疯的疯狗,朝着百姓们喊出了他短时内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这帮混账王八羔子,胆敢污蔑我,我就……我就……”
姓高的正要爆发,忽听身后有人说话:“怎么回事?”
高掌固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工部司的主事岑长倩,只见岑长倩表情严肃,目光冷峻,嘴角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似
笑非笑,似怒非怒,不怒自威,姓高的竟然愣住了。
其实岑长倩已经在后面听了有一阵了,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认得这个掌固,名叫高野,是工部司的老吏了。
岑长倩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打心里痛恨这些城狐社鼠,他深知这些胥吏素来在暗地里干那些欺上瞒下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眼前这贪腐百姓安家钱的事也并非个例,任你官清如水,却奈何不了吏滑如油,这些无赖哪关心百姓死活,只关心自家腰包鼓不鼓。
他本想当场就严办这个贪得无厌胆大包天的污吏,但仔细权衡后,放弃了严办的念头,他年纪虽不大,为官时间也不长,但他自小在叔父家中长大,实际上已浸染官场十多年,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和门道,像高野这样的胥吏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些老吏能在工部司这个油水大的衙门盘踞多年,这个小人物所牵扯到的关系必然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不仅胥吏之间相互勾结互相掩护,这些人上面说不定还会有某个大人物在撑腰,所以眼下严惩这个胥吏容易,但这厮若怀恨在心,在下面撺掇蛊惑其他胥吏,不定就在这工程上弄出什么乱子来,自己刚升任主事,第一个差事就是负责慈恩寺的营建,这要是出了岔子,对自己今后的仕途必然大有影响,就算是工程上没事,自己也等于间接得罪了高野身后的大人物,将来
对方指不定在哪里给自己下个套。
想明白了这些,岑长倩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见高野愣神,不免冷笑一声:“怎么?到现在连状况都没弄清楚吗?”
高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哈腰一脸巴结的来到岑长倩跟前,低眉顺眼的说道:“总有刁民想闹事,您看,其他的十多户良民都同意迁了,就这几户刁民,嫌朝廷给的安家钱少,不肯搬走,想讹一笔钱……”
岑长倩不仅看不惯高野那副奴颜婢膝的奴才相,更恨这笨蛋蠢的连撒谎都不会撒,周围这么多人在场看着呢,你还敢凭空诬陷,真要有人查起来,你的话立即就露馅,这蠢货,给你机会都不知道把握,岑长倩怒骂:“混账,你当我是傻子吗?他们说了安家费少发了六十贯,我记得钱已经支出了,是在谁手里了吗,还是分发的时候搞错了账目?”
高野眼睛眨了眨,他虽没完全听懂岑长倩的暗示,但多少听出岑长倩没把话说死,心中暗喜,暗道这岑主事兴许好说话,于是更加巴结的谄媚笑道:“卑职经手的事情多,有些个事一时也记不清了,卑职回去一定问清楚,但卑职敢保证,没人克扣他们的安家钱,这些刁民就是想讹朝廷的钱。”
岑长倩暗骂你这蠢猪,给你台阶下你都不下,既然你装糊涂,那我别怪我真糊涂了,但撤梯子之前,岑长倩决定给高野最后一次机会,
原本不想说的太明白的话,这时候难免要点拨他两句,若以后果真出了事,就不要怪我不教而诛了,所以岑长倩略想了想,依旧冷脸正色说道:“朝廷的规矩,安家钱是要足额发放到每一户的,九十贯钱,部里和司里是一文不留的,全额发给迁走的百姓,但每户百姓都是你经手谈的,当时具体怎么谈的,本官不在场,不知道你是怎么谈的,钱是怎么给的,所以百姓没足额拿到钱的事本官也不知情,但既然本官现在发现出了纰漏,免不得要说几句,这慈恩寺的营造非同一般,不能出岔子,上面若追求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句话等于明白告诉高野,你的龌龊事我不知道,但我提醒你赶紧把屁股擦干净,若是让上面知道了,我也就不能保全你了。
高野显然没听明白岑长倩的意思,他还以为岑长倩是在提醒他上面说不定什么就会派人来密查了,此事绝不能让上面知道,所以赶紧赔笑说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尽快解决了,不给您添麻烦,您放心。”
岑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