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叹了口气又说:“这个奸贼,朕若答应了他,那就是朕看重了他十几万牛马驮羊的聘礼,他薛延陀就会在草原诸部散布朕的坏话,堂堂天可汗竟然见财起意,看聘礼下菜,朕的威望就会大大受损,真是阴毒的一计啊,有些原本就在朝廷和薛延陀中间摇摆的部族,就会跟朝廷越发离心离德。如今朕是答应他也不是,拒绝他也不是,骑虎难下呀。”
下面重臣早就知道这事,突利设已来了几天了,皇帝虽然亲自召见了一次,但并未表态,看来皇帝这几天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答应薛延陀的和亲请求。
“到底要不要赐婚薛延陀,你们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言者无罪。”说着李世民的目光挨个在宰相和将军们的脸上扫过。
似乎早有预料皇帝的目光会扫向自己,宰相们都稳稳当当的低头站着,都不表态。
就几位宰相的本心而言,都明白只有同意和亲,才能安抚住乙失夷男,才能暂时控制住乙失夷男日渐膨胀的野心。而皇帝心里想的,其实是效仿贞观四年征讨突厥的例子,发兵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但薛延陀王庭路途遥远,若出兵征讨,劳师靡资且又未必能彻底根除祸患,实在又不上算。
更麻烦的事,大将军李靖年事已高,已经无法统兵远征,朝中其他的将领,虽然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将,但都没有李靖那样洞悉统揽全局的战略眼光和韬略。
就目前而言,赐婚和亲是最理性的选择。但如果同意赐婚,又要送哪位公主去大漠草原呢?
宰相们也都知道皇帝的想法,真将公主嫁过去了,将来万一撕破脸,真的刀兵相见,公主恐怕要在那边受苦。
将来战事一起,公主在薛延陀那边吃苦,现在主张和亲的人难免受皇帝埋怨,所以心思深沉的岑文本刘洎等人都抱定了主意,不说话,至少在皇帝明确表态之前,不主动表态。
几位武将呢,虽然都有些想法,但见宰相们都不表态,倒不好先站出来抢风头。
就在李世民以为会议刚开始就会陷入僵局之时,魏征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新兴公主青春正茂,待字闺中,请陛下将公主赐婚薛延陀。”
众人心里都是一阵轻松,尤其是几位宰相,这正是几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这朝堂上,也只有魏征敢这么毫无顾忌的跟皇帝说出口了。
李世民面无表情,语气也没任何波澜:“朕的女儿还小,到底是赐婚公主,还是从宗室中另选一女,这是后话。”
魏征仍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挺着脖子硬气的说道:“薛延陀与吐蕃不同,吐蕃相慕教化,一心与我大唐修好,所以宗室之女以公主名份出嫁,吐蕃国主欣然同意。薛延陀狼子之心天下尽知,若以宗室之女和亲,则是主动授之以口实,日后乙失夷男起兵作乱便可以此为借口,陛下若以真公主下嫁,必能堵住薛延陀之口,日后他再有不臣之举,朝廷发天兵讨之,也是师出有名。陛下以真公主下嫁,让天下臣民都看到,陛下爱天下百姓,胜过爱自己的骨肉爱女。”
李世民被说的面红耳赤,心中暗骂魏征不识时务,竟然在朝堂上给自己难堪,但魏征一番话说的正大堂皇,是堂堂正正的谋国之言,李世民无从发作,也只好勉强忍了。
为了缓解尴尬,李世民赶紧扫视众人,希望有人站出来说点不同看法,他很快就选定了房玄龄,赶忙开口:“房玄龄,你怎么说?”
房玄龄跨前一步,不疾不徐的说道:“臣有上中下三策,供陛下参酌。”
李世民眼前一亮,房玄龄此时的语气神态,俨然是当年那个大唐第一谋士,房谋杜断又回来了,李世民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快快说来。”
房玄龄受到鼓舞,语气有所加快:“上策,准其所请,赐婚公主,但下诏令其亲自携聘礼来长安,朝见天可汗并迎娶公主,乙失夷男若敢来,说明他光明磊落,心中无鬼;若他不敢来,说明他有不臣之心。哼,到时候,陛下是拒绝赐婚还是直接发兵,主导权都操在朝廷手中。”
听了房玄龄的话,李世民眼前一亮,刚要拍案称妙,但突然看到后排的契苾何力身子一动,跃跃欲试,似乎有话要说,李世民心中一动,契苾何力熟悉草原诸部情况,也了解乙失夷男的为人,说不定能有什么好想法,而且这也正是李世民今天让契苾何力等武将参与会议的原因,李世民一指契苾何力:“契苾何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契苾何力向前跨了一大步,几乎与房玄龄并肩,朗声说道:“臣是有话说,臣不赞同房相公的计策。”他归附大唐多年,汉话已经十分纯熟,只是略显生硬:“乙失夷男是草原上的狼,狡猾的紧,我必定他不敢来,而且他会找出很多理由回绝陛下。”
说到这里,契苾何力故意卖了个关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房玄龄身上稍停了一下,这才说道:“臣倒是有一计,不必让他来长安,陛下只需下旨,朝廷将公主送至灵州,令乙失夷男亲自到灵州迎亲,并将朝贡的驼马牛羊送至灵州,朝廷只需在灵州周边埋伏一支奇兵,带乙失夷男这头狼一到,一刀宰了他。”说着契苾何力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对房玄龄一笑:“房相公,我的计谋也不错吧。”